荣铮右手拍了拍膝盖,无奈摇摇头。
沈益眼前有些眩晕,强撑道:“那就更是有人故意陷害。世上怎会有这样巧的事?”
沈益又回头叫人,一位身量不高却脚步敦实的男子走进来,恭恭敬敬向诸位行礼。
“老夫人,我是洛月容这出戏本的原作者,临近演出前五天,洛月容突然叫我们改剧情,我多次反对,都被她压制下来。这几天演的这出《飞钗记》,并非我所写的本来样貌。”
卫黎歪头一琢磨,心中有数。一直沉默着的沈毓开口道:“这洛月容仗着自己是台柱子,不尊重原著,肆意篡改戏本,实在难为行业表率。”
荣铮站起身来,问那人:“你可留存什么证据?”
那人摇摇头,“事发突然,只有人证,并无物证。”
沈益走到奶奶身前,半蹲下,与她平视道:“奶奶,看样子是洛月容故意将戏本改成这样的,还特意邀了您去看。那洛月容也思慕宋渊”沈益顿了一顿,“怕是与卫黎有什么过节。”
奶奶有些激动,“岂有此理!戏子就是戏子,存不了什么好心思,上不得台面!”
荣铮又转到那道士身旁,问道:“可有何人指使?”
道士慌忙摇头,“没有,绝对没有!”
荣铮冷笑:“好啊,那你非是为百姓祈福纳祥,反倒散布阴邪之论,必当重罚。”
道士浑身一僵,并未反驳,跪了下去。
荣铮神色一凛,对众人道:“洛月容因身份之便,散播迷信之道,同样该施以惩戒,以正纲纪。”
老太太气极指着那道士,“快来人给我把他拖下去,弄得这府里乌烟瘴气!”
那道士连声讨饶,却并没有人为他再说句话。
沈益转身对荣铮低声说道:“昨夜有人故意往卫黎宅中丢了狼,这事,怕也得拜托姐夫好好查查。”
荣铮点点头,不再多言,径直走了出去。
沈毓见状,又安慰了奶奶几句,连忙默默跟上。
二人走出将军府,荣铮一转头,见到的,又是她那副低眉顺眼的温顺模样。
荣铮微抬了抬眼皮,冷道:“我今日过来并非是为了你弟弟弟妹,而是身为王爷之责。你不用再跟我说些感谢的话。”
沈毓抬头看他一眼,应了声,又低下头去。
似是熊熊烈火被浇熄,方才要继续说下去的话,此刻也不想说了。荣铮苦笑一声,上了马车,二人便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屋内,奶奶一脸歉然地看着卫黎,卫黎犹在兀自思索自己悄悄让秋歌派人去抓的道士,怎么到了沈益手上?而且那另一位人证又是怎么找到的?
“黎丫头……都是奶奶糊涂了,我……”莺歌刚要扶着老太太起身,沈益往旁边让了让,突然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第14章
沈益已经昏睡一天了,大夫来重新包扎了伤口,开了药,可烧就是退不下去。
卫黎在床边守着他,猛然听见门口有喀喀的声音,回头一看,竟是沈老太太一手端着碗,一手拄着拐,颤巍巍走进来。
卫黎连忙起身去扶,接过滚烫的那只碗,道:“奶奶,这是给寄平的?他还是没有醒。”
沈老太太摇摇头,一直看着她,道:“这是我给你炖的排骨汤,这两天委屈你了,都是奶奶不好,奶奶对不起你。”
“快别这样说,奶奶,您这是要折煞我了。”见奶奶仍旧眉头紧锁,卫黎故作轻松道:“这汤是给我的?闻着就好好吃啊。”说罢舀了一大口送到嘴里。
沈老夫人欲言又止,余光瞥见沈益动了动,似是要醒来,连忙说道:“黎丫头,那你以后,还给我讲故事吗?”
卫黎失笑,像是哄小孩一般,“当然啦,奶奶这么可爱,怎会不给奶奶讲故事呢?”
奶奶放心地拍拍她的手,意味不明地一笑,退了出去,并反手关上了门。
卫黎正纳闷,就听见身后沈益低低唤了她两声。
酒窝一陷,卫黎跑回他身边,关切道:“你觉得怎么样了?伤口还疼吗?”
沈益一手搭在额头上,苦笑道:“我真是越来越没用了,这么点小伤口都能烧起来。”
“呸呸呸,不许这样说自己。伤口没处理好都会发烧的。”卫黎将药碗端过,道:“来,喝药吧。”
沈益软绵绵地要起身,卫黎很自觉地凑过去将他扶起,又一小口一小口吹凉了喂他喝药。
苦味刺鼻,沈益闭了闭眼。又趁卫黎低头吹药的时候,偷偷睁开一只眼瞧了瞧她,然后飞速地重新闭上,由着她慢慢将药汁送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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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街上便贴满了布告。《飞钗记》就此禁演,洛月容也被禁演三个月。那些下了本的金主一个个愁眉苦脸,有的暗自骂了洛月容几句。
尹飞卿站在人群外围,背在身后的拳头暗暗发了力。这对他是个绝好的机会。
一路走回杜先生家的路上,他还在琢磨唱腔,脚下不自觉地就想走台步,以致迎面走来的几个挑货的老汉都觉得他是不是中邪了。
还未进门,清香扑鼻的槐花味儿就勾了他的魂儿去。
他转进院中,毫无意外地就见卫黎笑盈盈等着他了。
“卫姐姐。”尹飞卿笑意昂扬,语调也欢快不少。
卫黎拿了个小杌子给他,二人在石桌旁坐下,一同拿了块槐花饼。
“学得如何了?”卫黎几乎每隔几日就要来问问他的情况。
飞卿答道:“先生教我很多。先前只是叫我挑水砍柴,每次嘴上都在嫌弃我,其实都是在给我示范如何练稳下盘。”
卫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杜先生之前就同她讲,尹飞卿身上功夫差些,加之自小体弱,这方面得多补,但他唱功却是在杜先生之上。卫黎那时感到震惊,能听杜同培开口夸一句人,那可比登天还难,何况还是说这人能力在他之上。
尹飞卿继续道:“杜先生也给我纠了纠唱法,果然现在唱着没那么费力。”
卫黎认可地笑了笑,问:“现在洛月容被禁演三个月,这对于你我来说都是极好的时机,若是给你一部新戏,你能顶上吗”
“嗯……”尹飞卿不怎么自信,低头想了想。
“嗯什么嗯,上啊。”杜同培端着一大碗花生从厨房出来。
卫黎一听,就知道能成。抓了一把花生,又皱起了眉:“不过我现在写的这个女主是个风尘女子,我没把握到底该怎么搔首弄姿啊。”说着自己还扭了扭腰,翘了翘臀,惹得杜同培一脸嫌弃。
尹飞卿也为难道:“我更不知该如何演好。”
二人齐齐看着杜先生,他嘬了一口茶,道:“看我干什么呀?我、我可没去过那、那种地方啊。你们直接去青楼找找灵感不就得了。”
“去青楼?”尹飞卿和卫黎异口同声。
“怎么?这么吃惊做什么?你们是为了艺术创作,正大光明!”
卫黎听得后背一阵阵发凉。杜同培还在继续说道:“不过卫丫头,我还真是好久没见你扮男装了。”
卫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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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黎回府边琢磨着如何更好地打造尹飞卿,边端了汤药去沈益房中。猛然见院中站着一个人,好生眼熟——这不就是谢大尚书吗?
卫黎正要上前打个招呼,就听他大声对着门人道:“什么?!沈益还在卧床不起?”,又兀自思索,摸了摸下巴,道,“真是在府里养得越发娇气,以往在战场上杀的浑身是伤,也不见他休息一刻。怎么?这太平盛世的,发个烧三天了还不见人?”
卫黎端药的手一顿,心里一阵抽疼。
这番话沈益自然也是清清楚楚地听见了,睁眼瞧着窗外,听见有窸窸窣窣极轻的脚步声渐近,又迅捷地闭上了眼睛。
沈益听她脚步在床边停了下来,这才又缓缓睁开眼,道:“我想,喝点水。”
卫黎听他嗓子哑得快冒烟了,连忙放下药碗去给他倒了杯热水。转身回来的时候,却见沈益已经自己撑着半坐了起来。
卫黎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沈益起身时,褥子滑落些许,露出光裸的肩膀和胸膛。汗湿的黑发缠绕在脖间、胸前,氤氲出些许旖旎。
一双大长腿略感不适地蹬了蹬,然后伸直。卫黎从没仔细观赏过他这双大长腿。从臀线往下,修长笔直的线条,视线游移了好一会儿才到膝盖,再往下看了好一会儿,那隔着被褥微微翘起的一定是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