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尚在控制之中,”庄遥收敛了他标志性的儒雅笑容,神情严肃,“……但形势不容乐观。”
“既然如此,我们要抓紧时间了,早点找到地灯,也好完结此事……只是我之前不小心把楼祈给我引路的蜡烛弄灭了,你知道接下来的路怎么走吗?我们是不是已经偏离方向了?”林迟心里记挂着云楼,行动也略显急切,庄遥此时此刻的不紧不慢,在他眼中就显得略微有些奇怪了。
林迟不禁停下脚步:“庄先生,怎么了?”
在他们的身后,原本的几只小鬼最终聚集成了声势浩大的百鬼群,不断向他们涌来。庄遥苦笑一声:“恐怕,你得一个人先走了。”
“你不跟我一块吗?”
“我遇见你时,你身后缀的鬼怪不过寥寥几只,不过片刻,规模已经翻了好几番,不能这样放任它们集聚下去,否则迟早会发展到我解决不了的地步……”庄遥说着,拍了拍林迟的肩,“趁我现在还有余力,尽早将这麻烦扼杀在摇篮里吧。”
“可是鬼怪有那么多!你只有一个人!我们动作快一点,早一点到地灯那里,就没有这些事了……”林迟摇了摇头,不愿意把庄遥一个人留下。
“这个不确定性可就太多了,况且,我能搞定的,区区几个小鬼,我再怎么说,也是你爸爸亲手培养的嫡系呀。”庄遥引着林迟,朝着一个方向走了几步,“快走吧,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可以耽搁了。”
面前是未知的前路,身后是逼近的恶鬼,唯一的伙伴却要在此刻与他分别,林迟承认,他踌躇不前,既有对庄遥安危的担忧,也有对未知前路的迷茫,他高估了自己,面对现在的局面,他确实有些害怕了。
可事已至此,他只能咬牙坚持,庄遥站在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走吧,别担心,这群小鬼数量虽多,却没什么厉害角色,很快就能解决的,等我解决完了,我会尽快追上你的。”
庄遥的话稍稍安抚了林迟不安的情绪,不过他还有最后一件事——“可是,蜡烛熄灭了,我要怎么找地灯?”
“一直往前走吧,车到山前必有路……”庄遥顿了顿,“况且,还有另一份因果,在等着你。”
“什么?”
“去吧,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林迟终于下定了决心,迈开步子向前跑去,跑了一段路之后,他突然停下来,转过身冲着庄遥大声道:“庄先生,谢谢你。”
庄遥笑着摆了摆手:“哪里当得起这句谢,本就是我应该做的。”说完,转过身去专心对付起已经逼近眼前的恶鬼凶灵。林迟看了几眼,咬了咬牙,掉头继续向前跑去。
没有了引路的烛光,林迟便按照庄遥所说的,一直向前跑,好在命运不算绝心绝情,没把他往绝路上逼,同庄遥分开之后,前路笔直,没有岔道,林迟一口气跑出好几里路。
笔直的大路一直绵延向西,不知延续了多少里,沉甸甸的责任压在心里,林迟仿佛不会疲倦一般,一路狂奔,直到路况急转而下,各种各样的小路和岔路接连出现……林迟再一次意识到了蜡烛的必要性,面前的一条岔路,几乎一模一样的两个岔口出现在他面前,挑战着他的抉择力。
“走右边那一条。”就在林迟犹豫不决之际,一个微弱的声音突然响起,替他指明了道路。林迟循声抬头,席楠正站在岔路口的右道边上朝他微笑:“好久不见。”
“席楠?!你怎么也来了!”
“来还人情呀,往右走吧。”席楠微微低下头,露出一个略带腼腆的笑容,“上次你帮了我和小北一个大忙,一直没找到机会跟你道谢。”
“我没想到你会来……”
“听说你需要人引路,我就自告奋勇地来了,不过我迟了一步,那位庄先生先找到了你,我没有他那么强大,看起来也不是太可靠……不过这段路,我有认真地探过路,你放心,我一定能够安全地将你带过去。”席楠看着林迟,眼里满满都是认真。
“……好。”林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心里满满的,暖暖的……他曾不经意地在他人心中埋下火种,却没想过燃起的漫天大火终有一天会照亮自己。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跟随着席楠踏上了右边的岔口。
他当初帮忙,大多是举手之劳,从未想过要从这些亡者身上讨要一丝半点的好处,而此时,这些善意的回报来得这样恰当好处,林迟说不清此时此刻的心情,却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
席楠不善言辞,一路上沉默地引导着林迟绕过一个个或大或小的陷阱和阻碍,平稳地前行着。席楠手上有一盏暗蓝色的灯,灯光微弱,却坚定地照亮了身前一寸道路,那是席楠的魂灯,这路上,他就是用这一盏灯,为林迟驱散前路的阴霾。
暗蓝色的灯光闪闪烁烁,看似诡异,却叫人心安。两人沉默地行进了很长一段路,最后林迟忍受不了,出声打破了这份静默。
“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声谢谢,谢谢你送我这一程。”
席楠闻言,转头看了林迟一眼,随着这个动作,暗蓝色的魂灯照亮了他额前的碎发,和那双深邃的眉眼:“比起你为我和小北做的,这不算什么。”
“我也是受人所托,你总挂在嘴边,我会不好意思的。”林迟挠了挠头,十分自然地转换了话题,“你来这里,小北知道吗?“
“知道的,他还强烈要求,一定让我来这一趟……”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路程又缩短了不少,可就在这时,林迟突然注意到,魂灯照亮的面积,开始慢慢缩小……
“你的魂灯变暗了……“
席楠闻言,看向指尖闪烁的魂火,脸上露出了一个略带歉意的表情:“抱歉,我可能……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林迟摇了摇头,伸手扶住席楠:“你没事吧?”
“嗯,只是有些虚弱罢了,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不用担心……抱歉,我还以为,能送你到更远一点的地方。”
“已经帮了大忙了。”林迟半扶着席楠到路边的石阶坐下,原本健康的男生现在看起来虚弱极了,有些像林迟在纪北家楼下见到他时,魂体濒临溃散的模样。
这让林迟有些放心不下:“你真的没关系吗?”
“不用担心,我和你父亲签订过契约,在小北过世前,我不会消失的。”席楠笑了一下,“你不是还在赶时间吗?如果因为我耽误了时间,就是我的不是了。”
再三确认过席楠的魂体状况后,林迟朝他深深鞠了一躬,转头朝着席楠为他指明的方向,继续大步地前行。
阴冷晦涩的风迎面袭来,刮得脸生疼。林迟张口呼吸,阴风便顺着口鼻进入,搅得胸腔一阵翻滚。五脏六腑仿佛搅在一起,齐齐向主人提出抗议,林迟不得不停下脚步,然而此时,距离他与席楠分别,不过短短几分钟而已。
林迟甚至觉得,此时他回头张望,还能看见席楠坐在路旁的身影。
就在这时,一个带笑的声音从天而降,拯救林迟于“水深火热”之中,循声寻去,又是一个熟人。
“小学弟,放缓呼吸。”见林迟望过去,萧铭从路边寸草不生的大理石花台上跳下来,笑道,“这附近来了一只食毒鬼,弄得这一片儿乌烟瘴气,再往前一段,就连路上都布满了瘴气毒气,没有我带路,你可得费好大的功夫。”
“萧铭学长?!你怎么在这里?”看清来人之后,林迟不禁大吃一惊,他自然记得柳天瑾事件中这位倒霉的学长,对于他的死,林迟也曾唏嘘不已,可如果说庄遥和席楠都是直接或者间接地接受过林迟的帮助,那么这位萧学长,显然不符合这个条件。
“我来见义勇为,送你一程。”
“可你不是应该去投胎了吗?”傀儡事件都已经过去很久了,林迟以为萧铭早就已经投了胎,开始新的生活了。
“我是枉死呀,阳寿未尽,投胎还轮不上我呢。”萧铭耸了耸肩,一脸调侃地看向林迟,“我在这下面过得还算悠闲自在,倒是你,看起来可真狼狈啊!”
“哈哈。”林迟闻言苦笑一声,伸手扯了扯因为剧烈运动而变得凌乱的衣服,略微有些不好意思。一路狂奔,早就没什么形象可言了。
好在萧铭也只是打趣打趣,很快揭过了话题,引着林迟往前走去:“走吧,不是还要赶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