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约瑟夫的声音就停了。伊索偏头看向他,眨了眨眼,然后不确定地问:“没了?”
“没了,整体的部署就这些。哦对,王宫的事你尽量分给秘书,必须自己过目的事你给他订个标准就可以。你做这事也有快两个月了,应该熟悉情况了吧。”
“嗯。”伊索点了头,又忍不住感慨,“你做事节奏好快。”
“节奏不快一点的话,恐怕我会忙疯。”约瑟夫对他笑笑,“你先看看这些资料吧,我处理一下手上的事。过一会我给你详细介绍下名单上的人。”
“好。”伊索应下,随后看着约瑟夫快速收拾好手边的文件,从文件堆里抽出一叠开始看。约瑟夫的身上似乎从来没有岁月留下的痕迹,无论是工作还是平时,他都显得精力充沛,效率极高;至于相貌上,那就更不用说了。伊索看着他精致的五官,看着他低头看文件时细密睫毛在眼睑上投下的那一点浅淡阴影,出神地想:这个人,真是好看到怎么看都看不腻。
这样相伴的日子又该有多美好,夏季日长,暖风骀荡,他们可以在这间房间里一起舒舒服服地相伴十几个小时,可以各自处理自己的工作,偶尔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一番交换意见,也可以不时偷个懒,在午后温暖安静的空气里互相倚靠着安眠。想到这里,伊索忍不住喃喃了一句:“真好啊……好想以后都这样和你在一起。”
专注读手上文件的约瑟夫愣了愣,抬起了头。他看了两眼面前伊索那一脸发呆出神的模样,终于没忍住把手里文件卷成卷敲了上去:“别发呆了,在一起的时间还多着呢,现在赶快工作!”
到了傍晚时分,一天的“工作”总算结束。最后两个小时伊索一直在听约瑟夫讲解手上的人员档案和内线的布局情况,搞得他头疼眼酸,几乎不比昨天那一晚上折腾下来轻松多少。
终于结束时,约瑟夫交待他站起来随便走走放松一下,等下去吃晚饭。伊索听话地站起来在房间里简单转了两圈,然后,他发现了房间角落里那件盖着红布的奇怪物体。
他没能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伸手把那层红布扯了下来——一台漂亮的照相机随即出现在他的眼前。伊索惊异地眨了眨眼,回头看约瑟夫:“你会用照相机啊?可以给我拍照吗?”
约瑟夫正坐在桌前整理乱糟糟的文件,闻言立即回了句:“别动那台相机。”说完他顿了顿,似乎意识到自己方才语气的不妥,又补了句,“相机里没胶片,拍不了的。”
可即便约瑟夫在回答后半句时语气有所缓和,伊索还是听出了他态度的不对劲:约瑟夫在谈非正事的话题时,态度可能温柔,可能戏谑,甚至偶尔会撒娇,但他从来不会这么严肃。内向沉默的人心思最是细致,伊索能感到那句回答里的微妙之处。
或许这台相机里藏着什么秘密吧。伊索讪讪地收回手,低声回了一句:“哦。”
两人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原本温馨的气氛被这个小插曲搞得有点变了味道。几秒钟之后,约瑟夫从桌前站起来,走向了伊索。他将伊索轻轻搂进怀里,声音里带着叹息,仿佛他知晓伊索所想的一切,却又有着苦衷:“我会告诉你的,我会把我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但在那之前,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伊索沉默半晌,他又回忆起了当初在谈那桩能令人不老的“学问”时,约瑟夫也曾经顾左右而言他。但不管怎么说,这次的约瑟夫已经不再随口敷衍,而是认真地向他承诺了。这已经比以前好了许多。想到这一节,伊索的心底又暖了一些,他点点头:“嗯。”
两人间的气氛又重新变得温馨起来。然而这温馨并没能持续多久,很快,办公室的房门就被敲响。门外传来约瑟夫一位部下恭谨的声音:“打扰了,陛下,英国王室有信寄过来,是给王后的信。”
“……进来吧。”约瑟夫放开怀中的伊索。那位部下随即推门进来,将一封信恭敬地递到伊索手里。伊索心情忐忑地接过来,见信封上的落款写着“伊索·卡尔亲启”,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是来自暗杀计划的密信。如果是密信,落款处会多写上“先生”这个词的。
“可能是我父母寄过来的家信吧。他们也真是粗心,现在的我应该叫伊索·德拉索恩斯才对。”伊索一边随口和约瑟夫说着话,一边动手拆开手上的信封。里面的信件也没什么内容,薄薄的一张。伊索将信笺展开,心情轻松地开始读眼前的信。结果才扫了一眼,他刚刚才放下去的心又再度揪紧。
因为信尾的地方写了这样一段话:
“这月底之前,回伦敦来看我们一趟吧,伊索。”
作为身负暗杀任务的人,伊索当然知道被要求回国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然后,下一刻,他听到约瑟夫响在他耳畔的声音:“回国探亲吗?我陪你去。”
TBC
第十九章
“你也要来?”伊索的第一反应是如同找到救星似的欣喜,可接下来,他很快意识到:要是约瑟夫也来,那英国会不会把对他的不良居心直接付与实施?
正当他踌躇着应当怎么答复约瑟夫时,约瑟夫拍了拍他的肩:“犹豫什么呢,怕我去那边会引起不愉快?不用担心这个,社交访问,哪怕是关系最差的国家也要做好表面功夫,要是造成了什么严重冲突,那可是两国直接开战都不为过。”
伊索这才恍然大悟——要是法国国王在出访英国时因意外死亡,那可是不管真相如何,都会引起法国国民的愤怒的。想到这一节,他心情顿时轻松了一大半。他定了定神,语气平静地找了另一个理由掩盖过去:“没有,我在担心政变这边的策划进度会被打乱,要是我们离开的那几天议会里出了什么事,到时候就麻烦了。”
他说的也是这次出行之后,他们需要面对的另一个严峻问题。从议会政变开始以来,约瑟夫一直坐镇王宫掌控全局,正是因此,政变的整体进度才得以这样平稳而流畅地推行。可若是他和约瑟夫双双奔赴英国,路上舟车行程加上探亲时间,至少也要五天左右。这段时间内他和约瑟夫都会中断与议会内线的联络,在这段时间,局势会不会突然失控?
“喔,原来你在想这个。放心,如果一切进展顺利,我想本月月底刚好适合我们启程。不是说到那时政变就圆满结束了,而是说,我们埋下的‘种子’也需要一段时间来‘发芽’。”约瑟夫伸出手正正自己的衣领,笑得美丽又莫测,“直白点说,就是将我们的人安插进去后,他们还需要一段时间掌控手上的工作,把握实权。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出行一趟并没有什么影响。”
“嗯。”伊索垂下眼帘,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放心地点下了头。约瑟夫望着他,似乎自己的神情也舒展了一些:“不担心了?那我们去吃晚饭吧。吃过昨天的甜品再用今天的晚餐,或许会有不一样的体验哦。”
伊索被他轻快的语气差点逗笑。于是他将手覆在约瑟夫伸过来的手上,用力点了点头:“好啊。”
晚餐过后,伊索将远从英国寄来的那封信带回了房间,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
没有隐藏信息。一切似乎就像它的表象一样,只是一封普普通通的家信。伊索试过用火烤、用肥皂水泡,也试过用他老师教过的独特密码破译信件中的隐藏意思,得到的结论只有这一个——没有隐藏信息。这封信上,唯一有分量的词句只有一句:就是让他回国的那一句。
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回国之后会发生什么?有什么信息靠密信不能传递,而需要当面见面才能传达呢?伊索想来想去,觉得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这一消息极其重要,必须确保当面传达到才行;二是,英国王室不是要“告诉”他什么,而是要找他“谈谈”。
而且,后者的可能性大大高于前者。
想通这一点后,伊索无奈地坐回床上,长长叹了一口气。侧腰的伤口业已愈合,只留下一道未消退的伤疤和身体自我修复时伤口处的轻微痒意。这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伊索·卡尔,你忘记了卡尔家族的姓氏,忘记了家族交予你的使命。你背叛了家族,背叛了王室,背叛了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