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退一两步了,忽然朝栏杆冲过去,起跳,手抓栏杆一跃而起,嗖地翻过顶上的尖刺,轻盈落到校外,拍了拍手。一回头,看见了苏起。
他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冲她勾唇一笑,迅速和他同学跑走了。
刘维维哇了一声,杵苏起的手臂:“就我上次说的那个很帅的,你看见没看见没,笑起来好好看。”
苏起:“丑死了。”
刘维维:“你是斗鸡眼吗?”
苏起没绷住,哈哈大笑。
两人爬到小花园的双杠上坐着望天,吹晚风。过了大概二十分钟,去食堂的同学陆陆续续回教室,两人才去食堂,但只有剩菜剩饭了。
回到教室,刚坐下,程勇在后边唤了声:“苏起,刚梁水来找你了。”
苏起心中微讶,又微喜,表情却很平淡纳闷的样子:“他找我干什么?”
“问哪张是你桌子。但不好意思,我没记住。”
既然他又主动了,那还是和好吧。
她才不想扭扭捏捏阴阳怪气的。
苏起藏住开心,脚步轻快往(10)班走。她凑在后门口瞄了眼,教室里没什么人,也没见梁水,应该是去吃饭了。
没关系,过会儿他去找她吧。
她回到教室,把厚厚的语文课外读本翻出来看。汪曾祺写的《受戒》,讲了一个小和尚和小女孩的故事,真可爱。
她看得津津有味呢,脑袋上传来一道声音:“这么爱学习?”
苏起抬头,梁水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坐在她前排的椅子上,手指在她书上敲了一下。
那表情,仿佛两人完全没闹过矛盾一样。
全班女生的目光都若有似无地移过来。
“你来干嘛?”苏起语气还有点儿硬邦邦,但眼神软了。
梁水抬起另一只手,一把金色的小锁在他小指上晃,他站起身:“起来。”
苏起知道他是来给她安锁的。这下更不想较劲了,立刻起身,把书抱起来。
梁水在她位置上坐下,扭头看了眼一旁直瞪眼的刘维维,随口打招呼:“你好。”
刘维维呆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你好!”
梁水早不等她回答了,他低头看苏起的桌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很小的透明塑料袋,里边有安锁的上下搭扣,和几根小钉子。
他拿出一根很小的螺丝刀,先把底座固定在桌壁,孔上装好螺丝,螺丝刀对准钉子。
苏起脑袋凑过来,质疑:“不用锤子能弄进去?”
话音未落,梁水拧着螺丝刀,把那颗螺丝钉拧进去了一半。
他抬眸,无声地看了苏起一眼。
苏起:“……”
她小声嘀咕:“力气大了不起哦。”
“哦,了不起。”他说。
苏起:“……”
她抿着嘴,偷偷笑了一下。
他很快把四个螺丝钉都拧进,安好底扣,又把桌盖掀起来,人也起身到前边来安搭扣。
苏起坐回椅子上,板凳还是热乎的。
她偷偷看他,他弯腰站在桌边,认真拧着螺丝钉,侧脸十分专注。
这人无论平时多么散漫松垮样儿,做事总是极其专注的。
还看着,梁水换钉子时,无意瞥过来,目光和她对上。浅茶色的眼瞳,苏起心里一突,压住心中一丝紊乱,赶忙说:“你从哪里弄来的锁?小卖部都卖光了。”
梁水眼眸垂下去,拧钉子,说:“外头买的。”
苏起心头一暖,原来他刚才翻墙去买锁了。
唉,算啦,你这个臭屁孩,我不跟你计较了。
梁水弄着最后一颗钉子,估计是两天没损她,他嘴痒了:“你看你,人际关系不行,你们班同学都不知道你坐哪儿。”
苏起说:“声声那么好看,当然引人注目了。我就是颗不起眼的小草。”
梁水听了这话,嘴唇弯起一抹笑,抬眸看她:“不错,有点儿自知之明。”
苏起卷起草稿本。敲在他肩膀上:“你吵架吗?”
梁水:“这你自己起的头!”他把搭扣安好了,“啧,上门服务,水没喝一口,还挨了一顿揍。苏七七也就是你。”
苏七七也就是你。
一句玩笑话,苏起的心忽然一个扑通,掉进了糖水罐。漂漂荡荡,晃晃悠悠。
他把桌子盖翻过来:“试一下,能不能扣上?”
苏起一试,搭扣扣在底扣上,正好,那金色的小弹簧锁一推,锁好了。
苏起开心道:“钥匙呢?”
梁水狡黠一笑,说:“十块钱。”
苏起变脸。
梁水转了下手里的钥匙,起身:“不给我走了。”
苏起去抢:“拿来!”
梁水本就没躲她,手被苏起挠了一下,钥匙抢走了。
“你这狗爪子。”梁水看了眼手心的红痕,扬手做了个要揍她的手势。苏起挑眉,都懒得假装去躲——她怡然自得得很。
正要走,张余果在教室后边叫了下:“梁水,帮我安下锁吧。谢谢啦。”
梁水闲着没事,大方地过去帮忙了:“你也在这个班?”
他一走,徐景和刘维维立刻拉苏起:“他是你谁啊?”
苏起说:“我邻居啊,从小就认识。”
“那你之前不说。”
“我又不知道你们说的帅哥是他。”苏起心虚。
“你是不是没有审美?”徐景说。
刘维维道:“她是斗鸡眼。”
苏起噗嗤笑,推她:“你没完没了了。”
张可欣问:“哇,天天见面,你不会喜欢上他吗?”
苏起一愣,跟踩了尾巴似的,立刻道:“喜欢个头。他只是长得还行,脾气特别差。真的。我太了解他了。一点都不值得喜欢。”
三个女生无语看她。
刘维维:“脾气差会帮你安锁?”
张可欣:“脾气差让你拿书打他?”
苏起:“……”
徐景:“哎,我也想跟脾气差长得好看的人做朋友。”
刘维维:“苏起同学,我觉得你应该从自己身上找问题。”
找什么问题?找我为什么看不惯他不喜欢他?
我喜欢呀。
“受不了你们了。”苏起摇摇头,起身去厕所。回来刚好撞见梁水从她教室出来,他手里抛着个苹果,见了她,把苹果给了她。
苏起也不跟他客气,拿水冲一下就啃了起来。
吃到一半,张余果进来,盯着她的苹果看了几眼。
苏起奇怪:“怎么啦?”
张余果摇头,笑笑:“没什么。”
下了晚自习,苏起跟李枫然打了声招呼,就跟路子灏林声去赶公交了。
云西的公交车又小又破,夜里九点就停运。但因为一中的晚自习九点四十下课,所以各个线路都会留最后一班车接学生。
晚间的公交车非常挤,林声苏起和路子灏没抢到位置,跟夹心饼干似的夹在一起在昏暗的车厢里随车晃荡。
夜间车少,公交车在路上横冲直撞,行驶很快。这条到北门街的线路不长,只有三站地。第一站停的时候,就下了一半。
有了两个空位,路子灏让林声和苏起坐下。车开动时,苏起忽然看见窗外梁水和李枫然骑车的背影。
苏起拉开车窗,欢快道:“水砸!风风!”
话音未落,公交车超过去了,两个少年齐齐投来默然的一瞥,很快就被夜色罩住。
车在终点停下,三人下了车。离家还有一道坡和一条大堤坝。
三人爬坡到半路,梁水和李枫然骑车来了,两人没有要下车的意思,骑着车冲坡。
那坡虽长,却并不陡。
苏起偷偷猫上去,跟到梁水身后,拿手勾住他的自行车座板。梁水的上坡路越走越慢,他费力地踩着踏板,苏起用力地拖着后腿,憋着笑。
路子灏和林声看着,都无声地笑了起来。
李枫然骑到前边去了。
梁水还在用力踩车,越踩越难,踩到半路,他头也不回,说:“苏七七你就没点儿自觉?我不说你就不松手是不是?”
苏起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松开手,梁水的车轻松上行。
苏起眼见他要走了,赶紧把书包取下来扔给他:“你把我书包驮回去。”
梁水嫌弃:“懒成这样,你怎么不把你骨头甩了?”
苏起站在原地,扭着小腰抖肩膀:“我想甩呀,甩不出来。”
“你别把腰扭断了。”梁水把她的书包挂在把手上,居然有点儿重,再度嫌弃,“你把学校的砖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