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个理由说服不了他,初妍想了想,改变了策略,声音软了下来:“我在见到你前就经历了这一切。梦中,我把你当做亲兄,心甘情愿为你入宫,为你筹谋,最后……”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没有说完。
宋炽想起诚王说的她的结局,从来冷硬的心仿佛被锐物骤然刺了一下。
她梦到了她的死亡吗?
初妍轻声道:“我在梦中,做了一辈子宋家的女儿,直到死去都以为你是我的嫡亲兄长。”
宋炽明白了她的意思。
所以,她才会第一次见面,就脱口叫他“阿兄”;她才会对卢夫人如此亲昵,感情深厚;对宋家的一切如此熟悉,应付自如。
所以,她几次拒绝他。她说,他是她的阿兄,怎么能做丈夫?
阿兄吗?
他抬起头,目光细细描摹着她的模样。
烛光昏黄,柔柔软软地披在她身上,她赤足踩着绣鞋,亭亭而立,肤若新雪,眼若含波,娇艳如枝头初绽的桃花。
月白的丝质外袍披得匆忙,襟口处空落落地散着,露出如玉如瓷的修长脖颈;一头微卷的秀发没有束起,流瀑般披散在肩头,衬得那张吹弹得破的小脸粉扑扑的我见犹怜,说不尽的娇慵妩媚之态;一对妖娆的桃花眼中,目光却透着冷寂和脆弱。
她离他那么近,触手可及;却又是那么远,仿佛他永远无法靠近她。
他的目光幽暗晦涩:她始终有无数个理由不愿嫁他,可自从密室那一日,他待她的心情早已两样。
初妍垂眸道:“阿兄若真怜我,娶我之事休要再提。我,我总是将你当作兄长般敬爱。”
宋炽望着她,黑眸凝光,久久不语。
初妍一鼓作气说完,这会儿倒忐忑起来了:他不是说只要得个明白,他不会强求吗?她已经将能说的都告诉了他,他该不会是想反悔吧?
宋炽终于开口了:“妍妍的意思,是继续做兄妹?”
初妍犹豫了下,点头。
宋炽问:“若我做不到呢?”
初妍:“……”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提议,“阿兄若不愿,请为陌路人?”
宋炽沉默了。许久,他忽然淡淡笑了笑,漫声应下:“如你所愿。”
他答应得轻巧。初妍一怔,糊里糊涂:他是答应了做回兄妹,还是做陌路人?
宋炽起身站起,修长的身形投下长长的影子,笼罩住她,抬手,落到她衣襟上。
初妍脸色丕变,身子僵住:“你……”
宋炽目光专注地看着她,将她散乱的襟口拢起,又理了理。
初妍木木地看着他的动作,浑身上下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住,一动都动不了,茫然看向他。
许久,他清浅的呼吸拂过她耳垂,温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妍妍,我们不可能再做兄妹,这辈子都不能。”
初妍心头一跳,他的意思是从今往后,愿为陌路人吗?那真是再好不过。
心念未已,他又道:“可要我把你当做陌路人,也不可能。”
所以,他是什么意思?初妍被弄糊涂了。
宋炽看了她一眼,笑容温润:“我走了,你早些休息。”说罢,头也不回地跳出了窗。
沉香木的香气袅袅消散,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不知过了多久,初妍紧绷的身子终于放松下来。他从不打诳语,说了如她所愿,应该就不会再强求她嫁给他了吧?
至于后来莫名其妙的话,不当兄妹,也不当陌路人,是说就当寻常的世交相处?
那也无妨,时间长了,男女有别,相见无期,她和他终究会渐行渐远。
她终于可以不用担心自己要嫁给他了。
初妍解决了一桩心事,心情大好,重新回到卧榻时,嘴角还带着笑意。
她却不知,就在一墙之隔,宋炽闷哼一声,脸色绯红,虚脱地靠上粉白的墙,额角沁出一层密密的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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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月亮从云层中钻出,风吹过,梧桐的枝叶晃动,将墙角处的人影照得忽明忽暗。
宋炽原本漂亮的骨节分明的手上青筋毕露,微微颤抖着摸出一瓶药来。
他的力气已消散大半,试了两次,才打开瓶塞,从里面倒出一粒小拇指大的白色药丸,一口吞下。
这是明衍大师赐给他的克制功法反噬的药丸,药性极阴极寒,功效霸道。虽然能抑制他的功法反噬,却对身体的伤害极大。
真正解决反噬的方法……
他听着墙内的动静,闭上眼,许久,面上的绯红渐渐消褪,脸色一点点恢复平静。
少女娇柔婉转的声音兀自回荡在他耳边,语气讨好,语意却那般无情:“阿兄若不愿,请为陌路人。”
紧紧攥住的手几乎把药瓶攥碎,陌路人,好个陌路人,她想得可真美,在搅乱一池春水后,竟妄想全身而退。
她因梦而生心魔,不愿嫁他;可她早已成为他的心魔,他怎可能将她视作陌路?
宋炽抬头,看向清冷月辉中的重重屋宇,目中一片阴翳翻涌:他会如她所愿,可这个“愿”,他总会百般筹谋,让她变为“嫁给他”。
不做兄妹,不为陌路,她的归宿,只能是他的妻子!
*
初妍晚上半宿未睡,第二天不免起迟。
好在忠勇侯府的规矩与文官之家的宋家不同。石太夫人不喜拘束,又心疼小辈,直接将每日的晨昏定省改为只需晚上去,顺带每日晚上,一家人一起在闲云院用膳。
早上不需请安,又不像在宋家,有一个宋炽日日监督她做功课,她偶尔放松,睡到自然醒并没有什么大碍。
外面传来一阵动静,初妍吃过早膳闲来无事,走出去看到外面厅堂中,立秋正指挥着两个小丫鬟将两个箱笼打开、登册。
箱笼是红漆描金的樟木箱,一箱是各色绫罗绸缎,里面缂丝、妆花缎、云锦、霞影纱各两匹;另一箱则是皮子,白狐皮、貉子皮、银鼠皮、灰貂皮……应有尽有。
初妍惊讶:“这两箱东西哪来的?”
立秋带着小丫鬟向她行礼:“一大早正院就派人送来了。夫人说,谢谢您昨日为小世子出头。”
原来是尤氏的谢礼。
这也太夸张了些。初妍摇头:“嫂嫂也真是的。恩成是我的侄儿,我护着他不是应该的?她弄这些来也忒见外了。”
立秋眉眼带笑:“夫人猜到姑娘会这么说。她留了话,这些不算谢礼,就是她心里高兴,想到这些东西压在箱底也是白费,翻出来给姑娘裁几件新衣,希望姑娘也高高兴兴的。”
初妍失笑:尤氏是诚心送礼,体贴地连送礼的理由都准备好了,她倒是却之不恭了。
这两箱皮毛绫罗,价值不菲,便是在他们这样的人家,一下子拿这么多出来,也算得上大手笔了。可见平日尤氏在姬凌安的阴影下,心里有多憋屈。
想到姬凌安,初妍面上笑容敛去。
昨日一见,她算是深刻领教了姬凌安父子在府中的气焰有多嚣张。
恩成身为世子,姬凌安父子都丝毫没有把他放在眼中。悬在内室的木剑想拿就拿,甚至面对正主,都理直气壮地认为抢到了就是自己的。
乌烟瘴气,主客不分,姬浩然竟然还一味纵容!
姬凌安究竟拿捏住了他什么把柄,叫他堂堂一个侯爷竟如此窝囊,连妻儿都护不住?
初妍想了想,决定再去外院一趟找姬浩然。姬凌安的事不解决,永远是忠勇侯府的心腹大患。依着她素来的性子,并不想多管闲事,只想要舒舒服服地过日子,可她如今已是忠勇侯府的一员,身在其中,根本无法独善其身。
刚走到门口,外面传来婆子通传的声音:“唐妈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