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嗯嗯了两声,然后说信号不好,就挂断了。
不知为什么,当着他的面与家人说了几句关乎她今后生活的事,让她有点发麻的心虚。她把手机调到静音,然后放到一旁,又从装糕点的袋里翻出一盒蝴蝶酥和两个冬瓜芝麻馅儿的饼递给他。
他欣然接受了,并表示:“晚饭太赶,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还真有点饿了。”
她想着这些东西干巴巴的,吃着噎人,又翻出一瓶绿凉茶给他。
他扫了扫她放在小桌板下的两个大袋子,半笑着问:“你带这么多零食,是打算通宵从这里吃到北京吗?”
她看了他两眼,不敢再多看,目光飘到别处,口气随意的解释:“带给园园的。”
他撕开了冬瓜芝麻馅儿饼的包装袋,咬了一口,咀嚼咽下后,问:“她还好吗?”
她说:“怀孕三个多月了。”
他微微蹙了蹙眉头,断定:“看来她的妊娠反应很小,这个时候胃口还这么好。”想了想,又说,“她真是挺能吃的。那顿满汉全席,每个菜她都认真吃了几大口,我从没见过比她更爱吃的女孩。”
那顿满汉全席,是她与顾子朝关系很稳定之后,他主动提议的。邀请的人不太多,都是她平日里关系不错的朋友和同事。
他问她吃什么菜,她到是随便的,可马园园特别激动,说顾子朝请客,那得来顿最丰盛的,非满汉全席莫属。
她随顾子朝所赴的饭局不算太多,但顿顿精致,可像满汉全席这样的阵仗也是生平第一回,真正是大开眼界。
被邀请赴宴的赵竹筠喝了三两酒下肚后,拉着她笑说,她与顾子朝能成,自己得算半个红娘。
赵竹筠算半个红娘,另半个自然是邵启华。
说来也怪,她与顾子朝谈恋爱的日子里,一次都没遇到过邵启华,反而是独身后遇到过两回。一回是在商场,她和马园园在折扣店淘宝,马园园和邵启华的老婆看上同一双短靴,谁都不肯退让,僵持到店家打烊,那回她和邵启华都假装不认识彼此。第二回是在地铁上,赶上出行高峰期,两人中间挤着四五个大学生,除了打声招呼,再没能多说上什么话。
韩思羽为此一直心气不平,说她没能在最风光的时候去前男友跟前扳回一局。
被邵启华劈腿的最初那些日子,她确实心有恨意,想自己这般花容月貌、不求面包求真情,却眼瞎跟了个负心汉,白白浪费了几年青春,可时间一长,恨不恨的,就淡了。后来与顾子朝分手,她一点恨意都没有。
韩思羽问她:“爱的反面是恨,你连恨都不恨他,是不是压根没爱过他?”
她不答,只觉得,爱的反面才不是恨,爱的反面是不爱,是淡漠,是不在乎。
可她对顾子朝没有反面。
与马园园和王泉介绍的相亲对象相亲失败后,顾子朝的表哥舒凯乐来找过魏霜。
当初她拼凑宋南妮和顾子朝的故事,顺道拼凑出了这个故事的第三个角色,就是宋南妮的初恋,舒凯乐。作为故事中宋南妮的挚爱,舒凯乐在宋南妮死后远走新疆喀什,一改往昔玩世不恭的形象,成为戌边卫国的好男儿。
魏霜认识舒宝乐的时候,就知道了舒凯乐这个人,但当时他的身份单一,是比顾子朝稍大一些些的表哥、舒宝乐的亲哥哥而已。从没有人主动在她面前提舒凯乐,她也未曾特别在意过这个常年驻守在祖国边疆的人物。即便在她后来对舒凯乐这个人有了较深入了解,她也没见过他本人。直到上个月,休假回京探亲的舒凯乐来找她,她才第一次见到这个在宋南妮心中把顾子朝比下去了的人。
舒凯乐约她在出版社附近的咖啡馆见面。
她想过拒绝,但好奇心总是占了上风。
他长的与顾子朝不像,与舒宝乐也不像,可能是常年生活在被风沙侵蚀、烈日暴晒的环境中,他的五官看上去十分坚韧,身姿气质也和寻常的世家子弟很不一样。
他们面对面坐着。
他端详了她一阵,随后笑了一笑,心情仿佛是从紧张到松快了,他说:“他们都说你像她。但我看着也不是那么像。”
她有点厌倦别人把她和宋南妮作比较,口气恹恹的问:“舒先生,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于是单刀直入的表明:“我是来给顾子朝这个倒霉鬼当说客的。”
她闻言,起身,想要离开。
他叫住她:“来都来了,你就不想听听当年的故事吗?”
她有些冷冷的说:“关于你们当年的事,我大概是知道的。如果你没有。”
他打断她的话:“你知道为什么最后陪在南妮身边的人是我,而不是顾子朝吗?”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最后陪在宋小姐身边的人自然是她最重要的人。”
他发了会儿怔,随后喃喃道:“最重要的人。”随后笑了笑,那表情明显是在自嘲。
她见他这样,不由得站着没再离开。
他诚恳的请她坐下,说起:“她敬爱的哥哥、疼爱的侄女,都是她重要的人。当然,我也是她重要的人。”
她鬼使神差的听了他的话,重新落座。
他问她:“顾子朝有跟你提起过我吗?”
她不知他为何这样问,只能委婉的回答:“别人提起过你。”
他笑的有些难看,说:“看样子,虽然过去这么多年了,他还在嫉妒我啊。”
她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抬眼看了看她,表示:“有个秘密,我守了很多年了。我答应过南妮,永远都不告诉顾子朝。但最近我经常想,我不能告诉他,并不代表不能告诉你吧?”
她在他眼中看到了残留的一丝狡黠,她想,他少年时,定也是意气风发的翩翩公子吧。
他徐徐说起:“所有人都以为南妮心里的人是我,所以陪她走完人生最后那段路的人是我而不是顾子朝,我当然也很希望她心里的人是我,可惜并不是。当年她知道自己病重无救,不希望顾子朝在她死后走不出伤心地,所以选择欺骗他。她跟他说,从来没有喜欢过他,其实她爱惨他了。”他语速很慢,也有些动情,虽然明显不愿意承认,可他最终还是说了,“对南妮而言,最重要的人,由始至终都只是顾子朝,但他永远不会知道。”
她缓了很久,才问:“你跟我说这些,是想让我告诉顾子朝吗?”
他摇头否认,而是说:“我跟你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顾子朝是这世上最惨最倒霉的大蠢蛋。他不但失去了陪伴南妮走完人生路的机会,也有可能再一次失去爱人。”
她心里淌出许多难过的情愫,她低声说:“他并不爱我。”
他长吁了一口气,悠悠说:“我已经很多年没跟顾子朝好好说话了,我很少回北京,回来也不一定能见到他。如果在家庭聚会上遇到了,我们从不提当年的事。南妮的死,无论是对我还是对他来说,都是这一生无法挽回的遗憾,这不仅仅是因为我们的出现造成她人生更多的悲剧,更因为他没能陪她走到最后。你或许有听说过,也或许不知情,当年他为了让她在走之前见到她哥哥减刑出狱,答应了姥爷马上离开她。你能想象他那样一个人,一个伸手就能摘到天上星辰的人,只能在家中等待心爱的人死讯的感觉吗?”
不知是他说的动人,还是她听得动情。她眼底里泛起了点点湿润的液体。
他最后问她:“魏小姐,你觉得,像南妮一样活在顾子朝心里一辈子和平平安安与他看完这一生的细水长流哪个才是爱?”
第6章
顾子朝并不太爱吃甜食,可他细嚼慢咽的吃完了一整盒蝴蝶酥和两个芝麻饼。
魏霜以为他是真的饿了,于是又翻出杏仁奶酥和陈皮红豆膏给他。
他没要,指了指自己的胃,告诉她:“都快顶到喉咙眼了。”
她将零食放回袋里,继续抱膝缩坐在床上。
两相沉默,到是他的电话铃声拯救了这一室的寂静。
可他没接听,而是拒绝了来电。
她不由得猜想起他不接电话的原因。烦人的工作?缠身的杂事?还是某个关系暧昧的女性朋友?
他仿佛猜到她的心思似的,主动说:“是陆柏友他们几个。本来约了晚上打牌的,结果刮台风,跟他们说改了动卧回去,牌打不成了。他们非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