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以南好奇地点开链接,却是一条全网通缉的消息。
被通缉的人她再熟悉不过。
纪玉轲。
姜以南手一抖,大致浏览了一下新闻内容,说是纪玉轲谋杀还抛尸,经警方排查,三天前出的事,今天就锁定了凶手。
姜以南把手机放到一边,捞过一个抱枕,抱着双腿坐在沙发的角落。
张和浦说的那个案子,竟然是学长做的。
她怎么都想不通,那样一个温和的人,怎么会去杀人?
门铃被按响,姜以南以为盛嘉言过来了,监控都没看就打开了门,结果看到门外的人,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抬头看着纪玉轲,哆嗦着:“学、学长……”
纪玉轲面色憔悴,下巴上全是青色的胡渣。他定定地看着姜以南,惨淡一笑:“以南,委屈你了。”
不等姜以南反应过来,纪玉轲已经捂住她的嘴巴,将她强行拖进电梯。姜以南再怎么厉害,也是个女孩子。男女之间的力量悬殊,顿时让她绝望。
电梯一路下到地库,纪玉轲二话不说,一把将姜以南塞进了车子。
盛嘉言赶到姜以南家时,只有洞开的大门以及姜以南留下的一只拖鞋。他骤然出了一身冷汗,慌乱中,拿出手机报了警。
**
车子一路开向郊区,姜以南瑟瑟发抖地坐在副驾,不忘劝告纪玉轲:“学长,你去自首吧,我帮你找最好的律师。”
纪玉轲却微微惨笑,没有搭理这茬。过了会儿,他见姜以南实在抖得厉害,这才开口:“我不会伤害你的,放心。”他顿了顿,“我只是……想找你说说话。”
姜以南稍稍放松了些,她扭头看向纪玉轲,见他一脸冷静,不像是精神出问题的样子。
纪玉轲像是猜到她的揣测,笑了声:“放心,我的精神很正常。”
车子一路开上山,A市郊区有几座山还没开发,树木丛生。正逢深夜看不清路,开到半山腰,车子就被荆棘卡住,再也动不了了。
纪玉轲拽着姜以南下车往山上走,姜以南想到那个公布在网上的命案,一时不敢刺激他,只好跟随他的脚步。
前面就是断崖,纪玉轲终于停了下来。
姜以南往崖边望了一眼,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唾沫。
纪玉轲轻笑一声:“放心,我不会把你推下去的。”
他越是这么说,姜以南就越腿软,没力气似的,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大石头上。
纪玉轲也坐了下来。
姜以南看向他,怎么也没办法把他跟杀人凶手联系起来。她叹了口气说:“学长,回头是岸。”
纪玉轲挑着嘴角摇了摇头。他捡起一颗碎石,往断崖扔去。碎石跌入崖底,连个回声都没有。
他目光模糊地看着断崖,说道:“回不去了。”
姜以南哆嗦着问:“那个人是你的仇人吗?”
纪玉轲哼笑一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算不算,但是他勒索我。”
“勒索?!那你报警啊,怎么都不该……”姜以南停在这里没说下去。
纪玉轲却接过她的话:“不该杀了他是吗?”他顿了顿,像是回忆那晚的事情,最后说,“杀他其实是意外。”
那天,那人跟他进了家门,因为勒索的金额谈不拢,两人就争吵起来。混乱中,纪玉轲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抄起茶几下面的水果刀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上,并且警告他:“我的现金就只有这么多,其他不动产、股票短时间没法变现。你要钱就赶紧拿着钱走人,否则,咱们谁也别想好过!”
谁知道那人要钱要红了眼,夺过他的刀试图把勒索变成持刀抢劫,两人肉搏中,那把水果刀就刺进了那人的胸膛。
纪玉轲一下子懵了,在报警打120和看着他去死之间,选择了后者。他不但看着那人死了,还镇定地打扫了现场,清除了一切他可以想到的痕迹。
没想到还是逃不过警方的侦察系统。
姜以南听完他的描述,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那你只是正当防卫,或者……或者防卫过当!学长,你赶紧主动去找警察!”
纪玉轲轻哼一声,问姜以南:“你知道那人为什么勒索我吗?”
姜以南愣愣地摇头。
纪玉轲说:“他知道我的过去。”
“你的过去?”姜以南下意识地重复,隐隐觉得还有一个更加曲折的真相在等着她。
纪玉轲告诉她,其实他并不是什么高知家庭出身,父母也不在国外。他只是个从贫穷落后的小山村里出来的凤凰男,那个小山村至今连电都不能稳定供应,而他的父母,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
在他上面还有两个姐姐,只可惜一个残疾一个智障。而他作为唯一的儿子,他的名字,是父母找了当时来支教的老师取的,不过村里人都没什么文化,所有人都跟着他的父母喊他“幺儿”,渐渐地,大家就忘记了他的大名。
可纪玉轲自己却从来没有忘记过。
因为这个名字,他从小坚信自己跟村里其他孩子不一样,他会出人头地的。
事实也证明,他的确出人头地了。
可他出人头地的过程并不光彩,考上镇里的高中后,家里就没钱供他读书了,他靠学校的捐助读完高中考上大学。
大学是个更加开阔的世界,他想像别人一样出国留学镀金,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其实是个穷山沟出来的凤凰男。
说到这里,纪玉轲笑着看向姜以南:“其实这个世界男女很平等的,女人为了钱可以出卖身体,男人其实也可以。那些会所里,有太多寂寞的富婆了。”
姜以南一愣,也不知怎么的,胃里忽然就翻腾起来。
她的学长,就这样在她面前撕去了最后一层华丽的外衣,露出底下肮脏而斑驳的灵魂。
纪玉轲在国外遇到了徐令嘉,两人很快恋爱。徐令嘉读完研究生还要继续读博,纪玉轲先行回国,成功进入了远达股份,一边做着远达股份的业务总监,一边等待着成为远达的乘龙快婿。
然而一个人的出身和阶层哪有那么容易改变,他远在山村的父母姐姐,仍然不断地联系着他,指望他把他们接到身边享福。
纪玉轲给他们打钱,可不够,他们要的并不是钱。终于有一天,纪玉轲偷偷回到老家,那天正好停电,家里点起了蜡烛。
他对父亲和两个姐姐说:“来,我们喝酒。”
然后父亲和两个姐姐都醉得不省人事,只剩下还在大灶前烧菜的母亲。
他拿着两根废弃电线,对母亲说:“妈,我给你买了磁共振仪,可以舒筋活血,你坐下试试。”
他拿着电线一圈一圈往母亲身上绑的时候,母亲还笑呵呵地说:“还买什么东西,反正咱们明天就要一起进城了。进了城,什么买不到?”
他确定捆结实了,然后在所有的家具上倒了酒。
倒酒的时候,母亲还叫他:“幺儿,这个什么仪好像没什么用啊,你快过来看看。”
火苗在家里燃起时,母亲看着他,喊着他:“幺儿……幺儿……”
一切都结束了,他贫穷肮脏的过去,他的拖累都没了。
**
明明已经入夏,可姜以南却冷得瑟瑟发抖。她看向眼前的男人,她的学长。
不,这已经不是她的学长了。
他是杀人凶手,是魔鬼!
纪玉轲说:“那个勒索我的人,知道这一切。你说,我还能让他活着吗?”
姜以南打起了冷战,山上的风一层一层地在她耳边吹过。她听见自己问他:“徐令嘉跟你分手……”
“她知道我了我的身世,知道了我在大学里做过的事。”纪玉轲顿了顿,“可能,她也知道我回到那个村子做了什么吧。”
他惨淡虚无地笑了起来:“她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女孩子。”
姜以南想起之前在G市,徐令嘉问她:你听说过他的家庭情况吗?
原来,那时候徐令嘉就已经知道了这一切,可她居然那么冷静,甚至也没有报警。
或许,不报警是徐令嘉对纪玉轲最后的情谊了吧。
姜以南回神,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眼神去看她的学长。她所幸垂下了眼。过了会儿,她说:“学长,自首吧。”
话音刚落,山下忽然响起警笛。
姜以南一愣,纪玉轲也先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一把拽住姜以南,四下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