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气道:“你这奴才真是不懂朕的心意,朕这么说是为了让皇后高兴。再者,夫人同傅恒就算朕真的把他们留下来,他们也未必会继续留下。”
这一通话把李玉怼得无话可说,傅莹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道:“他们这些奴才不好当,听管他们的大太监的话,就会被皇上骂,听了皇上的话,又会被那些总管公公们骂。”
傅莹这话说完,这周围但凡听到的太监宫女们,心里莫不赞同,只是不敢在皇帝面前点头首肯。
弘历把女儿抱到自己膝上,李玉见此又忍不住劝了道:“皇上,师父说了‘君子抱孙不抱子[1]’,不让皇上抱孩子的。”
若说这“男女不同案”的规矩,这是弘历自小便深植在心的,所以当了皇帝也依此而行,并不会因为喜欢妻子就破坏自小守的规矩。
可不让抱自己的孩子,弘历可就不愿意了,毕竟自己还是皇子的时候,对傅莹所生的一双儿女就分外疼爱,整日抱在怀里享天伦之乐,也没有人说不是,如今让他放弃这份乐趣,他如何肯。
于是恼着说道:“当年大行皇帝极疼爱福慧阿哥,也抱过福慧阿哥,不见你们说什么‘君子抱孙不抱子’,如今朕成了皇帝,你们却又拿出这许多规矩了。”
傅莹也是后来才知道这规矩。想着父母爱孩子乃是天性,这规矩着实很“没道理”,不免向着弘历说:“这规矩不过是避免天子过分溺爱孩子,皇上是圣明之君,对子女自然有分寸。众人面前是不该抱子抱女,但私下里大可不必讲究这些。”
傅莹的这番话很是合弘历的心意,他不无得意地说道:“到底是同朕在一起十多年的妻子,最知晓朕心意了。”说完还把自己的下巴搁在女儿的额头上以示亲密,却不防备被掌珠用小手嫌弃地去推。
弘历立刻意识到是自己的胡碴儿扎到女儿了,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我这胡子长得也快了些,百日之后不知成什么样子了。”
傅莹见女儿“嫌弃”自己父亲,开始还有些担忧,后来听弘历这么说,方才意识到他并不计较这些,这才放下心来。
弘历说完这些,又接着道:“如今提起这剃发之事,说来也真是令人气愤。今日我接了几道举报的折子,说有些官员竟然在百日之内剔了发,如此不大敬,我非要严惩不可。”
国丧百日不剃发,原本不过是为了表示对皇帝之逝的哀痛,有些爱干净的人,还真的受不了这规矩,特别是外地的官员,仗着天高皇帝远,当然会有不遵守这规矩的人了。
傅莹也不是很赞成这种规定,想着有一月足矣,三个多月不剃发不剃须,确实难受得很。听闻弘历要为此严惩那些官员,觉得那些官员因为剔个头就受惩罚,不免有些过了。
又想自己肯定不能说这规矩的不是,于是劝阻弘历道:“皇上初继位,若是就这般严惩官员,恐怕会有所不利,以为皇上那种严苛待下之人。不妨让先提点他们一番,若还未他们还未意识到己过,那再严惩不迟。”
弘历不喜父亲严厉作风,却以祖父宽和为榜样,听妻子这么说,觉得很是有道理,打算就依傅莹之言行事,并将心中苦恼之事也一并告诉了她。
他道:“还是你想得周全些,先皇突然崩逝,我仓促继位,多有不足。虽有张廷玉、鄂尔泰等前朝重臣替我分忧,又有庄亲王、果亲王等皇亲在一旁辅佐,但诸多事情处理得还是觉得不甚合心意,生怕引来非议。”
傅莹知道弘历对自己是雍正继承人之事倒没有多顾虑,唯一让他觉得措手不及的是,他没料到自己会在二十多岁继位。
作为一个皇帝壮年生下的皇子,他已经做好了自己像父亲那般中年继位的准备。正因为他青年继位,学习处理政事时间不长,所以才会有些不自信,毕竟他还是有些完美主义倾向。
因听得他对自己倾述心中的苦闷,傅莹也没有说些不疼不痒的安慰话,而是说起自己之事。道:“皇上,我听吴书来公公说过,这宫里的宫人,最希望被分到的地方,除了皇上的养心殿、太后的永寿宫之外,就是长春宫了。”
弘历不知妻子为何说起此事,但还是接话道:“那自然,你是中宫,宫人们想去你那里也在情理之中。”
傅莹道:“理是这个理,可到底还是因为宫人们知晓新皇上最喜欢皇后,所以才争着要来我这里。”
听傅莹这么说,弘历有些得意,毕竟偏爱正妻,那可是为人所赞之事。
傅莹接着说:“我自问才华不及高流素,模样不及苏采薇,作画比不上金蓉,骑术不及清格勒,确能得到皇上如此厚爱,也不知是修来的什么福分。”
弘历听罢惊讶道:“你竟然如此认为?你是我结发之妻,自然不同旁人了。”
傅莹笑道:“这就是了,皇上只疑心自己做不好,却不知在众臣心中,天子就是天子,正如我在皇上心中妻子便是妻子,不同与旁人。既然皇上为天子,若真有做得什么不对的地方,那当臣子的就该劝谏,这是臣子的本分。若天子做事还得顾虑自己做得好不好,那还要那些大臣做什么。”
这一通义正言辞的话说下来,连傅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没料到自己还会说这种“政治之言”,可见到底是当了皇后,身份转变的给自己的言行造成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弘历点头道:“此言有理,倒是我多虑了。”说完,他松开女儿,让乳母带着她去周围玩耍。
他又想起傅恒今日过来之事,因傅恒是妻子最疼爱的弟弟,弘历不免对这位小舅子分外看重些。他问傅莹道:“傅恒今年虚十有七了吧。”
傅莹听弘历竟然说出弟弟的年纪,感到意外之余,忙道:“难为皇上还记得胞弟的年岁,我比他大八岁呢。想我出嫁那年,他才不过是八岁幼童呢。”
弘历点头道:“傅恒是小了些,若他能大几岁,我便可把他召入朝中议事。”
弘历这话虽没明说,但傅莹已明白他话中之意,他想让傅恒入朝为官。
这傅莹就有些不明白了,从古自今,多的是帝王忌讳皇后娘家势力太大,怕威胁到自己的皇权独尊,变着法儿地削弱皇后娘家的势力的例子,怎么到他这里不但不忌讳这些,反倒要提携她母家?
或许,他只是单纯的因为对自己的喜欢,所以才这么做。可不论弘历的出发点是什么,傅恒在她这个长姊眼里就是毛头小伙儿,那么年轻就让她参与国家大事,她心里可没底。
于是说道:“皇上,傅恒还小得呢,恐怕还得历练一番才能委以重任呢。”
“这个我知晓,定然是要让他干出些事迹,方才能服众。”弘历说道。
原来他并不是一味胡乱提携自己的弟弟,傅莹这才放心了些。她也怕自己弟弟因年轻经验少,贸然委以重任会犯大错,误国误民,到时候自己也会自责的。
说道这里,弘历起身朝前走了几步,边走边说道:“如今我当了皇帝,这些前朝旧臣德高望重,我总是担忧不能使他们信服,况且这些老臣朝中势力太过纷杂,要让他们按照我的心意去做事,只怕不是一件容易事。”
见弘历离开,傅莹不由自主地跟在他后面,问道:“那皇上的意思是?”
弘历停下了,回过身来对她说道:“我打算选几个可亲可信之人为自己所用,这样就不必完全看那些个老臣的脸色了。”
看来他打算重用傅恒也有自己的算计,不过傅恒能成为自己皇帝姐夫“可亲可信”之人,也是一种荣耀。
“傅恒到底还是年轻了,像和亲王是皇上的兄弟,便可委以重任了。”傅莹道。
听傅莹提到弘昼,弘历立刻点头,对于这位和自己从小朝夕相处的弟弟,他自然是极信任的。
但是想到弘昼,弘历不禁心中生出一丝遗憾,道:“和亲王虽是我最亲近的兄弟,但遗憾我二人却不是同母所生。我有时也羡慕婉仪你,家中兄弟姊妹那般多,有同母的弟妹,而我却只一人,并无同母兄弟姊妹。”说完又连叹几声,以示心中所憾。
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她其实知道他很多心事,比如自己兄弟姊妹稀少,比如自己庶出的身份,可这些都是无法人为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