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他弱小无法反抗只能接受,在他终于有机会有权势的时候,自然是想挣开当今强加在他身上的枷锁的,解除与姜凝的婚约,也是其一。
偏偏夏嬷嬷不明白。
其实姜凝也理解,在夏嬷嬷看来,如今姜遥已然是放弃了姜凝,如果姜凝不找新的凭恃,在贺家绝对无法立足。
元度再不济,一个皇室宗亲的身份,总还是能震慑一二。
可她不明白的是,姜凝不会自找死地去贺家,而且姜凝并不觉得姜遥会抛弃自己,上辈子姜凝做了那么多不可饶恕之事,姜遥都没有放弃过自己,而今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姜凝相信,姜遥还是那个一心为女儿着想的母亲。
上辈子她欠姜遥的,这辈子她打算还给姜遥,这些东西里,包括了亲情,也包括了绝对的信任。
经历过生死之后,如今姜凝已经明白了谁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人。
上辈子其他人都是在骗她,唯有姜遥是一心一意为她好,理由仅仅是因为她是姜遥的女儿,至于其他的,比如说她的生父,姜遥虽然计较,可是不妨碍姜遥对姜凝的感情。
上辈子姜遥不想让她嫁元度,这辈子她会是个听话的女儿,她不会嫁元度,若有机会,她要亲自解除自己与元度的婚约,所有姜遥不愿意她做的事,这辈子她都一一遵守,她绝对不做任何姜遥不愿意看到的事。
然而这些原因,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对人言说。
面对夏嬷嬷的担忧,姜凝也无法跟她解释,最后只能道:“天色不早了,嬷嬷也歇息吧,明儿一早还要赶路呢,我们先回到京城才是要紧事。”就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人节外生枝了,即使这所谓的“外人”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也不值得她为他停留多一刻,哪怕她知道他以后会有什么样的境遇。
夏嬷嬷情知劝不住,点了点头:“那奴婢在外边守着,姑娘有事便吩咐一声。”
姜凝也不再多言,她们如今走了一条人生地不熟的路,只能住在驿站里,驿站里的条件,由不得她继续任性抗拒夏嬷嬷靠近。
姜凝择席的毛病并没有因为劳累便不药而愈,她听着夏嬷嬷因沉睡而没了声响,自己确实睁着眼睛怎么都睡不着。
后半夜的时候,姜凝似乎听到了什么响动,想叫醒夏嬷嬷以及隔壁的丫鬟,不过到底是不忍心,凝神听了一会,外边又安静下来,姜凝舒了口气,又有些烦恼自己似乎有些草木皆兵,还差点因此而扰了夏嬷嬷她们睡眠。
她们跟着她奔波劳碌,她还是不要太没事找事的好。
毕竟……如今姜遥的心思无从猜测,如果姜遥想要姜凝认祖归宗,那么,姜家的仆从,姜凝一个“外人”,其实是没身份驱使的。
她们陪她这一遭,仁至义尽了,她没资格要求更多。
夜深人静的时候,人总是容易想得更多,总是容易变得恐慌不安,就连她一直以来坚定的事情,也变得有些不确定起来。
姜凝努力不许自己再瞎想,起身想要喝口水压下那些令人胸闷气短的念头,却在脚落地的那一瞬间,看到外边突如其来的光亮。
还有种种乱中有序的声响。
这一次不是她的错觉,外边真的有声音,而且,人数还不少。
姜凝小心翼翼走到窗边,看到外边远处举着火把严阵以待的人,不知道要干什么。
姜凝莫名又开始担忧起来,退后不敢再看下去了。
李管事被惊醒,着人来叫醒夏嬷嬷与姜凝,夏嬷嬷连忙披衣进来,看到姜凝已经醒来正坐在桌边,连忙告罪,姜凝止住她,让她出去问李管事是什么回事。
胧月与明月也醒来了,过来凑在姜凝身边,低声安慰姜凝,可是姜凝却知道,她们声音里有强压着也还是泄露出几分的恐惧,她们双手努力平稳安抚这姜凝,可是却也止不住颤抖。
她们也在害怕,也在不安。
夏嬷嬷终于进来,小声跟姜凝汇报得到的消息:“听闻是在抓捕什么人……旁边都已经搜过了,待会只怕是要到这里来的。”
在夏嬷嬷出去的工夫,姜凝已经打理好自己,夏嬷嬷看了她一眼,命胧月拿出斗篷给姜凝披上,不安地一同等待着,希望外边的人搜到了他们要找的东西,不要到这里来。
然而她们的祈祷似乎并不奏效,不一会儿,她们便听到了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的声音,他们就堵在门外。
李管事在外边解释着:“不是小的不配合郎将做事,之前小的们的住处,官爷说要搜,小的也没什么二话,只是这房中实在是不行——这里边都是女眷,我们姑娘也已经安歇了,搜查这里无论如何都是与礼不合……不若这样吧,小的让嬷嬷与丫鬟自行搜过,若真有什么发现,必然告知郎将如何?”
外边似乎是李管事口中称作“郎将”的人声音粗旷:“笑话,你们自己搜,韩某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窝藏了犯人!”说着便命人上前。
李管事拦住他们:“我们当然不会做窝藏犯人之事!”
“我们是姜家的下人,里边的人是姜家的表姑娘,”李管事只好报出姜家的名号:“姜家不会做这等事的!”
“姜家,是哪一个姜家,哦是那一个姜家啊,”韩郎将声音不见放低:“如此说来,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了。”
“姜家的表小姐倒也是出名得很,”韩郎将的话似乎意有所指,可是姜凝还来不及品味他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他接下来的话却也由不得姜凝多想了:“恰好,我们是奉了成郡王的命在此追查一个逃奴,既然里边的人是姜家表小姐,想必也不会不明白其中的轻重吧?”
夏嬷嬷她听到这里边有元度的存在,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姜凝知道,元度在京城一直是不被重用——与其说不被重用,倒不如说根本不会被用的存在——而今却不知是因何缘故突然领了一个差使,然而在办这件差使的时候却办事不利……姜凝能想到这事后续肯定不好解决,当今一定会找借口继续打压元度。
她想与元度取消婚约,可是不应该在这种不利的情形之下。
姜凝想了想便起身,由夏嬷嬷她们陪同着出去,夏嬷嬷扶着姜凝站立在一旁,对韩郎将道:“你们可以进去,不过这虽然只是临时住处,毕竟是我们姑娘所居,你们不要弄得太乱。”
“韩某省得的,”韩郎将目光在被斗篷遮得严实的姜凝身上停留了一会,吩咐其他人:“你们进去看一眼便出来,不要碰到任何东西。”
那些人听命,进去了一小会,出来告诉韩郎将:“里边并无异常。”
韩郎将将目光移向姜遥,问夏嬷嬷:你确定此人是你们姜家的表小姐吗?”
夏嬷嬷因韩郎将打量姜凝的眼神而恼怒:“你什么意思!”
韩郎将拇指与食指掐着下巴:“只是有些好奇罢了,从一开始你们这所谓的‘表小姐’就没有露过面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我们怎么知道这人真的就是你们口中的‘姜家表小姐'呢何况据说姜家表小姐居俞州,俞州往京城无论如何不是这条路,我们完全有理由怀疑,你们根本不是姜家的人,这人也根本不是什么姜家的表小姐,这人恐怕就是我们要找的逃奴!”
夏嬷嬷气得发抖:“那你们要怎么才相信!”
姜凝明白,眼前的情形,如果对方执意纠缠,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信的。
只怕是来者不善。
韩郎将倒也没多加刁难:“我们追捕的逃奴是个男的,如果你们表小姐开口说话,的确是个女子的声音,那我们便也退了。”
姜凝突然觉得,今夜的事,只怕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收场的,但对方既然那么说了,如果姜凝还是不开口,那便真的不好办了,所以姜凝沉默了一瞬,到底还是开口:“你们到底要如何,直说了吧。”
“看来的确是女子无误了,失礼失礼,”韩郎将的语气可没有半点因为失礼而抱歉的意思:“不过听闻声音也是可以伪装的,只是开口还是难以令人置信,不若表小姐摘下斗篷上的兜帽,让我们看一眼,如真是女子,我们便真的撤了。”
“放肆!”夏嬷嬷气急:“你们莫不是真欺姜家在澄州无人便敢如此欺辱!”
韩郎将一脸毫不在意:“不过就是看一眼,何必这般反应,依我看,你们就是在欲盖弥彰做贼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