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景默默跟在身后,姜凝无暇理会他,带着夏嬷嬷迎上去:“舅母怎么了?”
施容面上含怒,姜凝不放心,又问了姜玥:“可是发生了什么不快之事?”
姜玥点头又摇头,不知道如何跟姜凝细说:“我也不知道母亲为何愠怒。”
施容回过神来,强忍着怒意:“阿玥与阿凝你们先回去吧。”
姜玥拉着姜凝的手想与她一起退下,姜凝不放心:“表姐你先回去吧。”
姜玥迟疑了一下,看了施容一眼,叹口气告辞,姜凝为施容倒了杯茶,小心翼翼呆立一旁,不敢开口。
施容虽然恼怒,察觉到姜凝害怕,到底不舍,收敛了怒意,只是看着姜凝,却还是有几分悲从心来的感觉。
姜凝隐约觉得事情可能还是与自己有关:“舅母可是因为之前提起过的那事而生气?”
施容本想开口,然而看见姜凝身后的夏嬷嬷等人,一眼看见了文景,转移话题道:“阿凝,夏嬷嬷身边的小厮是谁,看着似乎是没见过的。”
施容主理姜家,下人均归她管辖,姜凝倒是没料到她一眼就看出文景不是姜家的下人,心中吓了一跳,又不好明言更怕文景多嘴,连忙道:“他是阿凝身边的随从,刚从俞州跟过来的,舅母没见过他也是寻常。”
她怕施容看出什么端倪,回头吩咐道:“夏嬷嬷,你将他带下让人给他安排个差使吧。”既然他要留,便暂且留着他吧。
夏嬷嬷也知道姜凝与施容是有话要说,且那些话不该有其他人听去了,也没多言,只带着文景与胧月退下了。
文景想开口说什么,到底还是止住了。
姜凝稍稍心安,施容犹自看着文景的背影发呆:“虽没见过,但又觉得那小厮模样看着有几分面善。”
“不过既然是阿凝身边的随从,也许是以前见过他什么亲戚罢,”施容摆摆手,不愿多提:“阿凝我不知你为何要推拒舅母给你多配些下人,但你身边总不能一直无人可用,既然是你用惯了的人,那便留着吧,夏嬷嬷年迈,你那两个丫鬟一团孩气,你身边多个人也好。”
她不追问,姜凝自己也不愿主动提起文景的事情:“舅母先前因何而气恼?”
顿了顿,又道:“是在生阿凝的气吗?”
施容叹气:“我为何要生你的气?”
姜凝默然:“表兄们与表姐从来不让舅母操心,如今也只有我的事能让舅母烦心的了。”
施容叹口气,还是不怎么不愿意说。
“若是事情真与阿凝有关,舅母便告诉阿凝吧,”姜凝乞求道:“否则若是别人在我面前提起,我却不知,岂不狼狈?”
“不会有人在你面前提起的,”施容握住她的手:“这事本来也没几个人知道的——我连阿玥都没告诉呢。”
“既然无人知道,”姜凝抚着她的手:“舅母就不要再为这事烦心了,否则若是因为我的缘故让舅母如此劳神,阿凝会寝食难安的。”她而今本就觉得自己有些“寄人篱下”,若是再多事,唯恐被人嫌弃。
“这事与你无关,我没生你的气,”施容安慰她,怕她不信,也有心想要一吐为快:“我是在生阿桐的气。”
“阿桐”似乎便是萧夫人闺名,长辈的事,姜凝不确定自己该不该问,施容却已经开口:“其实一开始,我也没考虑过萧家,原是阿桐自己起了心思主动跟我提起的,我想着那孩子虽不是她所出,毕竟也是她养在膝下,也算知根知底——本来已经说好了的,因你婚约尚在,不好对外挑明,旁人若是问起,便说那孩子要先立业再成家,好歹拖上几年——今日宴席上,有人借故提起那孩子婚事,其他人便罢了,我气的是阿桐居然从头到尾都不曾出言阻止!”
如此说来,萧夫人是有心对这婚事反悔了,姜凝叹气——其实她也明白,萧夫人先前属意姜凝,也许是因为姜家,也有可能是因为姜遥,而今姜遥不要姜凝了,姜家什么心思暂且不管,可她若是萧夫人,也要变了心思的。
这亲事不成,也不是坏事,姜凝心中松了口气,虽有些感慨,还是不忘安慰施容:“舅母本来便也答应过阿凝暂时不提这婚事的,如今萧家无意,舅母应该开心才是——至少不必让舅母去开这个口,不该再为难才是,阿凝也不希望舅母因为我的缘故,与萧夫人生隙。”
姜凝知道施容为什么生气,比起旁人,施容更在意的是“阿桐”的态度,因为那是她闺中好友,她们曾经如此亲密,即使她们的夫家政见不合,也未曾影响过她们。
然而如今,她的“阿桐”,背叛了她们的约定,背叛了她们的友情。
一生顺畅的施容,依旧还活在十几年前,却从没想过,人心是会变的。
只是姜凝并没有什么立场去劝她。
她与姜凝一样,都无法走出一些过往,比如说——姜凝明明心中有数,却始终不肯承认,姜遥已经不是原来的姜遥了,还是一心想要寻回姜遥。
“阿桐”也早已经不是施容当初的“阿桐”了,一个人的际遇,所处的位置,是足以改变一个人的,“阿桐”有无数个反悔的理由,只是施容难以接受而已。
她与姜凝一样,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第19章 019 流言
明月他们之所以晚回了两日,是因为元度非要“护送”他们一程,借口倒是现成的——她姜凝与元度本就有婚约在身,而今外边不太平,作为“未婚夫”,他护送自己的“未婚妻”也无可厚非。
即使他知道,姜凝并不在其中。
而他们本就有其他事情在身,故此姜家其他的随从相当于是被拖累了行程。
姜凝知道,元度根本不信夏嬷嬷说给明月的那些说辞,之所以没戳穿,大概还是想着姜凝自投罗网,他或许也没想到,姜凝居然真的先行一步回京了。
这一步行得固然是巧,但是姜家、尤其是姜凝带的那些人并没有人能轻易做到,姜凝的确是逃了一劫,同时也是暴露了自己。
所以在得知元度回来后,姜凝颇有些小心翼翼,不敢出姜家府门一步。
她原以为自己估计要畏缩一段时日,然而元度回来后三日,她便听闻当今当着群臣的面斥责元度办事不力,被罚在府中自省三月,不得外出。
虽然很不应当,可是姜凝听到这消息,委实是长舒了口气。
夏嬷嬷听着外边的流言却是担忧不已——外间传说,成郡王元度被当今厌弃了十多年,好不容易得到当今青眼委以任命,结果成郡王却连一点小事都做不好,果然是不堪大任的,也难怪当今十余年对其不管不问,元度此人本就是不尚才的,根本扶不起来。
关于成郡王无能的流言,本就没有止息,如今更是愈演愈烈。
姜凝知道夏嬷嬷忧心什么,她不知道姜家并不想要这婚事,在她看来,元度是姜凝终身所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元度式微,作为元度以后的“妻子”,姜凝嫁过去,只怕没什么好日子过。
何况……夏嬷嬷是知情人,自然能猜到元度不是贸然出京,更不会是偶然出现在澄州,也并不是为了姜凝而去,姜凝在那里是个变数,元度出现在那里,却是个定数。
他当时应该是在执行皇命,然而他们封死了城门,却最终被姜凝撕开了一个口,将他们想要的人给放走了。
是姜凝导致了元度被当今厌弃的结果。
夏嬷嬷担心的是元度会发现是姜凝带走了文景,姜凝倒是不担心——她知道,元度很清楚,就是姜凝让文景逃出了生天。
俗话说“债多了不愁”,姜凝对于得罪元度一事,已经淡然了,反正她不管如何,她的存在,已经是对元度最大的羞辱了,再多添几条罪状也不过是死罪“斩立决”与“秋后问斩”的区别而已——
当然,姜凝还是希望自己能够避一避的,而不是如此安分的等死。
她还要去把姜遥寻回来呢,在那之前,她想活着。
姜凝承认,对于元度被罚闭门思过一事,她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上辈子约莫就是这时候,元度办成了当今交代他的事情而得以重用,他借此契机悄悄收编了京城的守备,最后在宣王带兵前来的时候与其里应外合,皇城成功的易了主,元度由一个不受待见的闲散郡王,成为了后来的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