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嘛,”周自恒合上书,“成吧,既然看破红尘了,我这红尘中人还想做东请大师赏个光,”他歪着头,“喝奶茶吗,熊猫小姐?”
“好啊,”项祖曼大方应允,“茶里?”
周自恒笑了声,“好。”
门口斜走进来一个女孩子一路直到项祖曼桌边,后者没在意,却听对方轻声道,“祖曼,借一下手机。”
是初中时的同班同学旗钰。
今早项祖曼在楼下等周自恒还遇到她。初中时周项二人的八卦满天飞,那个敏感的年纪,当事人双方默不回应,但起哄声却是一浪更比一浪高。偏巧总有些人是人群中的焦点,比如自带光环的周自恒。因此为了避免难堪,项祖曼特地只说自己在等人,没告诉她等的是谁。
这下可是公开处刑。项祖曼是不知道“尴尬”二字怎么写,可旗钰还是个正常的会脸红害羞的小姑娘。项祖曼一时犯难,旗钰却已经看到了周自恒,眼睛立刻瞪得溜圆,“你,你们……”
小时候关于这两人的八卦再多那也只是八卦,到毕业季桥归桥路归路各奔前程,像他俩这样高中都不在一个学校的情况基本就是“前尘往事断肠诗”了,就算是侬为君痴也只有君不知的结局。
周自恒闻声抬下眼,看见旗钰后小小的惊讶了一下,随即笑道,“喔,是你呀。”说着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不好意思啊,祖曼的手机没多少电,用我的吧。”
暗示意味很明显了。
旗钰的表情已经在听到“祖曼”二字时僵在脸上,项祖曼倒没什么太明显的反应。既然周自恒已经这样说了,她就大方地给旗钰看了剩余电量,“抱歉啦,百分之二了。”
“哦,”旗钰接过手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低下头,她拨电话的手指摁错了好几次,然后在第三声“嘟——”时就匆忙挂断,“没人接……谢谢啊。”
说完不等周自恒回答,便将手机递还,摆摆手走了。再也没看项祖曼一眼。
周自恒顺手从包里取出充电宝递给项祖曼,盯着她眨眨眼,“好巧啊,手机都是情侣款。”
项祖曼嗤笑一声,接过来用了,“对付桃花很有经验。每次都用这招?”
“诶……”周自恒长长地叹口气,“大多数情况下都无视的。不过今天呢,”他的手指在桌子上轻敲一下,意有所指地说,“特殊情况。”
“走吧。”项祖曼点头示意感谢,“年纪大了就是熬不住,急需一杯茶提神。”
站在点单台前的周自恒有点纠结。他记得项祖曼生理期就这几天,咖啡不能喝,绿茶又太凉,点个奶茶吧又不抗困……思来想去,最后还是要了两杯布丁奶茶,绕过几张椅子,却见项祖曼埋头在桌下捯饬着什么。
一时好奇就也蹲下去了,待看清某位当代重点院校大学生手里拿个小棍逗那几只蚂蚁……周自恒摸摸鼻尖,有点囧。
项祖曼突然偏头看他,黑曜石一般的双眼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有没有觉得特别有安全感!”
桌下的光线要暗很多,唯独项祖曼的眸子亮得他晃眼,他略不自在地躲了一下,“安全感?”
项祖曼伸手比划了一下桌子底下这点空挡,“挤得满满的——但是有蚂蚁!”她压低声音,但神情里有一种小孩子一样的雀跃,“一家迎来送往的奶茶店,连店主人都没办法安寝的地方,却能安置这些小家伙。唔你想想,这样精美的装潢,却像村落大院一样住着一窝蚂蚁,很包容吧?”
“包容这个词不可以这样用,”周自恒身处中文系的本能提醒他,却没有说出来。这样的项祖曼幼稚得很,再次与图书馆那个满不在乎的样子区别开来,莫名令他心疼。
过去四年,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呢。
“嗯?”项祖曼奇怪地看他一眼,明白了什么,从桌子下钻出来一秒恢复了淑女做派,“那个,别在意,我经常会……神经兮兮的。”
“你喜欢那种充满阳光的小房子吗?”周自恒突然问她,“比如高楼大厦最上面的小阁楼,一拉开窗帘整个屋子都是亮晶晶的?”
“嗯,”项祖曼再次变回那个带点不合时宜的成熟、又颇有点处变不惊的冷淡的女子,“有阳光是最好的。没有也没关系,重点是小,”她话里有几分生人勿近的抵触,“适合独处。”
说完轻笑了声,“你想想站在一栋楼的最高处,身后是属于自己的小房子,平时闷在里面,偶尔出来透透气时,会有一种睥睨世界的孤独感。喔,如果是夜间,与滑过的流星打声招呼,从上往下看街上五光十色的霓虹灯,车水马龙与我何干。如果不考虑会摔得血肉模糊这样的后果,会有一跃而下的冲动。”
周自恒没有被她最后一句“自杀倾向”的话吓到,他只是默默在心里印证了自己的猜想,“她受过伤。。”
她像一只被生活狠狠掴在地上而折翼的蝶,不再有年少时妄想飞过沧海的锐气,可她明明又笑得那么无所谓,没心没肺得像个孩子,忽闪着那双支离破碎的翅膀,“你看,是彩色的,好看吗?”
理智第二次向他警告,抽身吧,远离她。
可是他一脚踹开了理智。他从服务生手里接过奶茶递给她,既没有问“为什么要把自己闷在屋子里”,也没有说“你小时候从来不说这样少女情怀的悲伤句子”,他只踌躇了不到一秒便开了口,“突然想起来,我是不是……还欠你个告白?”
第4章 N4
“真是怕了。自从知道世界是不断发展变化的,我在乎的一切都开始疏离,走得干干净净。我追在后面声嘶力竭地喊再见,他们回头、挥手,再也不会见了。”
※
项祖曼原本将下巴搁在桌子上,两只手都在桌子下没拿上来。闻言侧过脸,将左脸贴上冰凉的桌面,欲言又止地看了周自恒一眼,然后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
那个颇有深意的表情看得周自恒心里一动,“你想说什么?”
“哦~”项祖曼和他对视,“想说咱们现在也没有在一起,谈不上你欠我个表白。”
周自恒笑笑,“那怎么又没说?”
“我们没有在一起,我不是也由着你越过普通朋友的界限了么?”项祖曼收回目光,“这样不好。一个女孩子,不应该跟男性朋友暧昧不清。所以我决定,听完你的表白,然后义正言辞地拒绝你。”
周自恒哈哈大笑,“有意思。”
于是他说声抱歉,留项祖曼独自美丽,转身出了茶里。百无聊赖的项祖曼打开季笙的对话框,准备汇报一下今天的所作所为。
“我应该夸你开始突破堡垒了吗?”季笙的消息不咸不淡,“说句实话,我现在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你不用看透,你只要负责在我快众叛亲离的时候提醒我一下就好,”项祖曼发语音过去,“提醒我,你还在。”
“好的,我在。”季笙毫不犹豫地打出标准回答并点击发送,“我会一直在这里。”
项祖曼满意地关了手机,将注意力放在奶茶上,看着水位一点一点下降。
“Hey这位美丽的女士,”身后传来低沉悦耳的声音,“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项祖曼回头,看着抱了一捧蓝色妖姬的周自恒,点头,“请随意。”
“虽然就送女生而言,蓝色妖姬并不算好选择,”周自恒笑,“但我记得你喜欢这个颜色。”
项祖曼将头埋在花里用力吸了口气,仔细数了数,低笑,“很好看。”
周自恒将花递过去,“你知道我喜欢你整整七年了吗?”
项祖曼果然没接。她浅笑着说谢谢,然后按照排练好的开口拒绝,“知道。不过这七年,你早干嘛去了。”这话说的并不冷,她甚至笑吟吟地带着几分戏谑,“抱歉啦,七年的时间,我不确定对你的喜欢还有几分,所以不能答应你啊。”
周自恒闻言并不气馁——她不是早就说要拒绝吗——他点点头,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宠溺,“还有别的理由吗?”
项祖曼不闹了,她认真地看着这个年少时便在她心底生根发芽的男生,声音很轻,“周自恒,从前,我真的很喜欢你。”
周自恒安静地等她把话说完。
“你是情窦初开时照在玻璃上的一束光,可望而不可即,耀眼却不长久。”项祖曼叹口气,“我从来没喜欢过别人。所有想要靠近的男生都会被无意中拿来与你比较,现在仍然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