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歌听言微微一怔,不仅抿起唇角,道:“谢谢方姑娘。我只是——自许久以前我镇守青都,就感觉那雾里有隐隐约约的声音要跟我说话,可我总听不清里面的东西想说什么。方才,那声音又传过来了,我才想开窗看看。”
方未晚自然知道那肯定是炎染在那头想找媳妇儿呢。她蹙起眉头,道:“那雾不寻常,还是少看为好。”
“你放心,我不会做任何会伤害到王上的事儿。”南歌此话说得异常坚定,一下子就引起了方未晚的注意力。她不顾方未晚投来的狐疑目光,继续说道:“想必姑娘能理解我的想法。莫说让我害了王上,即便是他有丁点危险,我也愿一命相拼。”
方未晚彻底惊呆了。
书中的凝绝,是一醒来就把自己的隐形情敌给解决了的。
而她现在面对南歌如此赤/裸/裸的表白,却是毫无招架之力。
愣了半晌,她幽幽道:“你喜欢鸣幽小哥?”
“嗯。”南歌几乎是立刻便颔首作答。
方未晚眉峰抽了抽,又道:“额……那你为什么还放走灵泉?”
“此事我无法与王上讲。”南歌鼻尖有些泛红,她走到方未晚跟前,以近乎于恳求的目光说道:“我愿告诉姑娘,但请你不要讲给王上听。”
方未晚很讲义气地点头:“行,我答应你。”
南歌默了许久,方才娓娓道来:“我与冥都里每一个鬼差都不相同。他们大多都是不愿入轮回才来当鬼差,而我,却是想入而入不了轮回的。我死后在癸雨榭旁守了几十年,投轮回井不下百次皆是无果,最后鬼差干脆不让我靠近,怕搅了他人转世。直到那日,我看到王上纵云而来,满目威严。我从未见过那样庄严而尊贵的男子——得知他是冥都的王,我便第一时间跑去求他,让我也当个鬼差。”
“他起初怎么也不肯答应,说我未经修炼便不入轮回,定有什么问题。我便跪在冥都门外等他。最后冥都实在缺人,他方才心软,一再探我真气、放我进去。沧海桑田,那些年与我一同到冥都的许多鬼差都投胎再世为人去了。此事本该只有我与王上知道,可那日我去地牢想看看门神灵泉的真容,她却一针见血,笑我痴心妄想,嘲我与她们一般鬼气不纯,根本配不上那至高无上的鬼王。我又急又恼,又怕她对别人言说此事,便起了杀心。谁知她诡计多端,此间分明是使了激将之法骗我与她开门逃生。待我想通,为时已晚。”
方未晚望见她眸子里只剩失落,心情也跟着低落起来。
即使事情可能有假,可她每每提到鸣幽时,眼神中的崇敬与渴求却是丝毫不搀杂质的。
方未晚消化了许久,几次开口皆是欲言又止,最后只好站起身子,道:“灵泉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说什么也没用了。但以后的事儿,你还能替自己决定呢。你好好休息吧,还是那句话,离那雾远一点。”
“谢谢。”
南歌的声音很小,方未晚加快步速布好结界,重重叹了口气。
刚要转身进屋,她就听楼梯处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方姑娘,大晚上在这里叹什么气?”
她低头一看,正是书生抱着他的琴,在缓步往楼上走。
他瘦高瘦高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起来简直像个行走的麻杆。
“你琴修好了?”方未晚敛容,有些不悦道:“我看方才是你故意将琴弦弹断的吧,这会儿怎么又来多管闲事?”
“在下向来为姑娘着想,何来的多管闲事?”书生终于爬上了二楼,托着琴笑道:“方才在下若不打断二位,姑娘那海誓山盟恐就要脱口而出了。”
方未晚白了他一眼,不以为意道:“与你何干?”
书生几步走到她身前,探过身子小声道:“姑娘如今如此尽心尽力护着青涛,在下见了亦难免为之动容。但姑娘可曾想过,有些事无法操之过急,若是固魂之法尚未寻得,却先以霸道封印暂时解决青涛顽疾,你与鸣幽便又要分离了?若真如此,这海誓山盟,还是不说出口的为好。”
方未晚心中升起万千疑虑。他这话听起来极像是在给恶鬼求情,让她慢一点去封印缺口。可话里有话,又仿佛含着些深意,让她无法揣测。
但对于一介书生,还是个刚死的新鬼,就知道冥都这样多事,加之晚间招收鬼差时他的表现……
方未晚背着手偷偷驭起鬼气,道:“你怎会知道这些?”
书生淡然一笑,将两手一摊,道:“在下并无恶意,姑娘也不用准备以死相搏。甚至,在下可以断言,这世上再无第二个人,比在下更想解决青涛的问题。”
方未晚狐疑地看了看他,心道,莫不是这书生,是人间那皇帝微服私访假扮的?因为担心黎明百姓之苦所以——
然而就算是人中龙凤,了解这江山各地户籍,也不可能如此熟谙鬼神之事,细致到每个鬼魂何时尽了阳寿都知道。
她心下一惊,立刻萌生出一个不着边际却是唯一可能性的想法。她抬手布了个结界,将自己和书生裹在里头,同时,并没有贸然将自己想法说出来,而是扬了扬下巴,道:“你到底是谁?”
书生眸中笑意渐浓。他余光望了望南歌的房间,低声道:“在下只是个想寻求能更妥善解决青涛顽疾的方法的人。”
“意思是,你不赞成我们将炎染封印起来?那你的想法是什么?杀了他?”方未晚说道杀,已经觉得不对劲。她循着书生的眼神望去,好似明白了什么:“你想用南歌感化他?那日你趴在她窗外看鸟,今晚又躲在凉亭中抚琴,都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力,好让我鼓动鸣幽放了她?”
书生展颜一笑:“姑娘睿智。”
方未晚在心里狠狠地呵呵了他一句。这样想未免有些太圣母了。炎染害死了那么多人,纵是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作下的孽又如何来算呢?她撇了撇嘴,道:“你既然有自己的想法,为何还帮我们招鬼差?”
“总要有退路。”书生耸肩:“况且姑娘是这青涛独一无二的鬼王,如今渐渐步上正轨,日后的路,也许走得会比我想象的好。”
“领教了。”方未晚大喇喇作了个揖,伸手撤了结界。
这时,鸣幽正巧从门外回来,看到二人站在回廊,一人表情凝重,一人成竹在胸,便高高蹙起了眉头。
他快步上到二楼,走到方未晚跟前,道:“怎么了?”
“没什么,回去睡觉了。”方未晚拉着他进了屋门,养成好习惯随手丢结界。
二人一进屋,还没等鸣幽开口问她,方未晚便反问他道:“鸣幽,你老实说,是不是我完成这边的使命,就要回到原来那个世界,你就看不见我了?”
第37章 晋/江原创,请支持正版
鸣幽剑眉微挑,竟是哑然。半晌, 他低头道:“是书生告诉你的?”
“嗯。”方未晚不开心, 撅着嘴巴点头。
鸣幽无奈,抬手在她小脸上轻轻掐了掐:“那你想回去么?”
这问题问到了针尖儿上。
方未晚从前也纠结过这个问题:如果真能回去,她想回去么?思量了许久, 她才发现不是她自己找不到答案, 而是, 她根本不敢去想, 她走了之后,鸣幽会是个什么样子。她也想象不到如果有一天看不到他了,自己会是个什么样子。
这不是就有了答案吗?
她抬起头,望着比自己高出太多的他,道:“原先我特别想回去,现在不太想了。以后可能就越来越不想了。”
不知何时,旧日的那些生活,认识的人, 甚至那整个世界, 都如同一个虚幻的梦境,离她越来越远了。她更想抓住的, 自然是眼前实实在在的一切。
鸣幽敛容,面色亦郑重起来:“你若不想离开,即使拼尽一条性命,我亦绝不会放手。”言罢,他顿了顿, 眼神复又明朗了些:“自然,你若说想离开,我也不会答应。”
“无赖。”方未晚忍不住笑意嗔骂,心里却甜蜜得紧。
转日,城郊的雾又浓了些。可也不知是不是青都城中人口密集、阳气甚浓的缘故,那雾就是漫不进城里,只到城墙处便被尽数挡在外面。而城中百姓许多也都目睹此状,便有人在人群密集地方大声宣扬是齐心协力点灯驱散了妖邪。
青州知府一下子声名大噪,较之前更受爱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