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些都该是在此之后发生的事情,在此之前……叶枝想了想,皇兄对自己的确是百依百顺。
“你还记得父皇临终前说的话吗?”叶枝语气沉重,叶徐之反倒不以为意,“记得,如何?莫不成你还想篡位?”
他抓住叶枝的双肩,急切地说:“只要你说想,我马上把大宋玉印交给你!反正女子执政并非没有出现过,大宋的百姓一定……”
“停!”叶枝没好气地打断他的话。照叶徐之如此做法,前世她游手好闲、不问世事不就全成了笑话吗!
“你不怕我抢你风头?”
“你可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怕什么,也不该怕你比我出色。你未免太小瞧我了吧?”叶徐之满脸怒容,愣了片刻,旋即又道:“难道就因为父皇的一番话,你就把所有担子丢给我?”
“担子”是个确切的说法,叶枝也不反驳,无声地点了点头。
先皇宣成帝,身后七个子嗣,六个都是女子,唯有叶徐之是男子,又是唯一的嫡长子。从幼年时,宣成帝就致力于培养他成为下一任皇帝,叶徐之自己不留心于此,他更喜欢与顾一一起舞枪弄棒,为此没少挨过责骂。宣成帝也有过另生子嗣的念头,不过每一胎都是女儿,最终在新任皇后生下叶枝后,他放弃了这个念头。
叶徐之并非庸徒,他很聪明,足智多谋并不输于宣成帝,但在某些决断上,叶徐之是与宣成帝背道而驰的,再后来,叶枝幼年时,因“折天”一事闻名于天下,宣成帝对叶徐之更加恨铁不成钢,可这皇位到底还是落到了叶徐之头上。
在宣成帝病逝之前,他拉着叶枝的手,怨声道:“为何婪儿,生作了女儿。”
包括叶徐之在内的文武百官,都以为这是宣成帝的临终遗言,而事实上,并不只是如此。
“婪儿,他会是大宋的皇帝。皇帝必须要有威严与不可被剥夺的东西,我希望你在他登基之后,再不干涉朝政,再不过问世事,当年“折天”大乱,只是你运气使然。”他喘了口粗气,又大声道:“为何婪儿,生作了女儿。”
宣成帝一生责骂过叶徐之无数次,也许从未与他说过温情之话,但在弥留之际,他也是不忍的。
“叶枝!”叶徐之气得险些七窍生烟。
“注意仪容。”叶枝淡淡地说。
“你这不是陷我于不义吗!”
“何以见得?”
“你……”
“陛下,膳食到了。”正在此时,门外有侍女唤道。
“呈上来。”叶徐之不及回答,叶枝懒得听他念叨。
等各种菜色布满了一桌,叶枝遣退众人,叶徐之情绪平静下来,颇有怨言地看了她几眼,见她一副嗷嗷待哺的样子,又把其他话全都咽了下去。
“你既然提及此事,该是要做些什么吧?”
“嗯。你每日上朝,我也去。”
“可要我封你个官位?”
“不必了。我并不进殿,在门外听着就好了。”
“哪有这等荒唐事!”
“明日便有。不……明日不去,后日。”
“……荒唐!”
叶枝不耐地摆摆手,“要是在殿中,那群老匹夫争论起来没完没了,不知何时才能退朝,我在门外的话想走便走。大不了,你让他们争论的时候声音大一些便可。”
“……”
此事谈论到最终,叶徐之依了她,大宋即将开创公主“偷”政的先河。
第8章 劝降
身为天子,必须要有使他人信服的能力,也就是宣成帝所说的威严与不可被剥夺的东西,而叶徐之,他不屑于此。
尽管他对此不屑一顾,叶枝却无法视而不见。
两人喝了一些酒,叶徐之喝得酩酊大醉,最后被匆匆赶来的李意柔接回了寝宫。
叶枝醉意朦胧地送走两人,来不及和衣,转身就跌入了榻中。
这一觉她睡得很安稳,期间也无人来打扰。
待她睁开惺忪的睡眼,窗外已然一片明亮,阳光倾斜在她脸上,似是久违了的触摸,让她弯了唇瓣。
“都辰时过半了。”她轻喃道,从榻上坐了起来,嫌恶地看了看自己周身,起身行至衣橱前,取出一套青色的曲裾,换上之后,才喊道:“来人啊。”
不消片刻,推门而入一人。
“公主醒了,可要先洗漱?”莲秋弯腰笑道。
叶枝看了看桌上的一片狼藉,眉头微皱,“你先叫人把这里收拾一下。”
“是。公主可要奴婢为您梳发?”
“嗯。”她点了点,便先一步坐到了妆奁前。
莲秋出门喊了几位婢女来收拾桌上的狼藉,最后又走到叶枝身后,拿起一把木梳,将叶枝的发髻散了下来,一边与她说话,一边替她打理头发。
“公主今日要去何处?”
“去藏机殿。”叶枝懒懒地应。
莲秋很是心灵手巧,依照叶枝一贯的喜好,将青丝挽起,取出一根簪子别入发中,缓笑问道:“想必陛下正在藏机殿中处理政务,可要奴婢先派人通报一番?”
“不必了。”叶枝摇了摇头,看向铜镜中的倒影,“莲秋果然深得我心。对了,你故乡在何处?”
“故乡?奴婢不知。”
“如何会不知?”叶枝惊愕失色。
“公主有所不知,奴婢在幼年时就被爹娘丢弃,后来被宫里的纪公公捡了回来,从那以后,再也没有离开过皇宫。”
“原来如此。”叶枝面上了然地点点头,心中却十分疑惑。
宣德一百五十年,莲秋的的确确是离开了皇宫,而且还是不告而别。据叶徐之所说,莲秋思念故乡亲人,又怕见到叶枝会有所不舍,便领回了奴契不辞而别,叶枝为此还郁闷了好些日子。
“去打些水来吧。”
莲秋依言点了点头,离开了寝殿。
其他人也早已离开,殿中只余叶枝一人,她神情复杂,眼眸深邃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愈发不解了起来。
叶徐之没理由骗自己,莲秋更加没理由。
“公主,水来了。”叶枝思索半晌无果,莲秋便已端着银匜回来了。
“放在一旁便可,你先下去吧。”
莲秋是在两年后离开,那便两年后再说吧,如今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洗漱之后,她带着几个婢女前往藏机殿。
藏机殿是叶徐之批阅奏折的地方,与她的寝宫有些距离,莲秋便事先吩咐下人抬着轿撵停在宫门前候着。坐上轿撵,轿夫腿力应相当之好,叶枝只感觉到了轻微的颠簸,如此一来,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看到了碧瓦飞甍的藏机殿。
当轿撵停下时,叶枝低声朝轿侧的莲秋说了几句话,莲秋便上前对殿外的守卫道:“有劳各位先不要通报陛下。朝阳公主差我来问问,殿中可只有陛下一人?”
守卫面面相觑,后一人摇头道:“朝中来了几位大臣,扶摇子三师徒也在殿中。”
“多谢。”莲秋道过谢,便回到轿撵旁,对叶枝道:“朝中有好几位大臣都在里面,扶摇子三师徒也在。公主您是否过些时辰再来?”
“不必了。”叶枝摆摆手,掀开轿帘便走了下去,又回身朝几人道:“你们在门外候着。”
“是。”众人恭敬地施礼。
“公主,这……”殿前的守卫颇有些为难地道。
“你们想拦我?”叶枝不悦地扬眉。
“不敢。”守卫纷纷抱拳道。
“那还不让开。”
“若陛下归罪下来……”
“与你们无关。”
见她如此说,众侍卫只好侧身让开。
她走过了殿内的一条小道,这才立足于藏机殿的殿门前,她并没有直接推门而入,而是背靠着大门,凝神细听着房内的谈话声。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李尚安暴跳如雷的声音传来。
“自古英雄出少年,罗公子有个胆量便足够了。 ”阡誉是个从战场中杀出来的镇北将军,接人待物,却总是透着一股儒雅的气息。
“太尉一职空缺多年,若罗公子能担任,老臣也轻松了不少。”听见这道苍老声音,叶枝一猜便只有当朝丞相宋岚了。
“大宋近日可有战事?”如玉如风的声音迎入耳畔,叶枝都想象得出来,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定是淡定从容,雍容不迫。
对于殿内正在激烈争论的事情,叶枝略知一二。罗君无想留在大宋,自然是要谋个一官半职,若是谋个平凡的职位,单凭他是扶摇子关门弟子这一点,叶徐之必定直接许给他了,但他眼光极高,所谋的竟然是三公之一、主掌军事的太尉一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