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卿听得出李焕的意思。
本来打算迎敌,谁让敌人来得太快了,准备不好的话自然容易输。
既然一场恶战之后还是输。
那还不如趁早弃了京都,南迁!
傅中点头道:“微臣方才与郡主商量了,征调两湖两广十二州的兵力,两广的军队到达京都需要月余,两湖军队到此只需要七日,附近州郡最多三日。”
新帝李焕神色一变:“三日!不行!三日也等不了!不管是谁,以平阳的一万兵力去对抗北夷十几万大军,平阳会被夷为平地。”
素白的手拢在袖中轻轻一握,她近前一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殿上所有的人都听见:“皇上,平阳的守将已经向臣许诺,七日,平阳还能守七日。”
李焕面上一喜:“当真?”
“是。”她点头,“七日之内,京城有援。”
张告之道:“皇上,如若七日后北夷王兵临城下,京城人口众多,只单单是兵士就有十万余人,要解决所有人吃饭的问题,就需要大量的粮食。该当如何?”
李焕犯了难:“这——京中的粮食不够吗?”
张告之道:“只够支撑十日。”
皇上略微思索:“这京城东边的安阳便仓储数百万,这么多粮食足够京城的人吃上大半年了。”
张告之道:“问题就在这里!北夷王的军队深入中原,直逼京都,粮食未必跟得上,若他们取了安阳,那——”
李明卿侧过身,看着张告之:“张大人认为,这批粮草该如何处置?”
“老臣以为,即便是烧掉,也不能让这批粮食落入北夷军的口中。”
李明卿蹙眉,眼下的局势,京中所有的兵力用来保卫京都都不够,哪还有多余的人去安阳去运粮?
一时之间的确也征调不出这么多的民工去运粮。
而且要运送粮食也必须派出军队护卫!
诚如张告之所言,粮草落入北夷人的手中还真的不如一把火烧掉。
可这绝不是最好的办法!
绝不是!
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
京城急缺这批粮食!
近在眼前难道只能烧掉吗!
怎么办!
她要怎么办!
除了一把火烧掉之外,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没有吗?
如果我是沈云亭,如果我是她——
我会怎么做?
如果我是她——
盘龙椅后的帝墙上,以金器打制了祥龙瑞云图,云纹紧密簇拥,又聚散有序,她思绪如飞,一点一点地续接上。
如果我是她……
“皇上,让所有受召军队进发时取道安阳,京都与安阳往返需要一日,军队取道安阳最多多了半日行程,士卒各自取粮,运送至京城,岂不两全?”
“好!”李焕拍案,立即拟了圣旨传了下去。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流露出赞许的目光。
而她,唯一眼下没有把握的是——
平阳,还能不能守住七日?
第三部分·10
四月十七。
一个人,一匹马,带着一把通体暗红的长剑,头戴一顶斗笠出现在了平阳城外。
北夷王的骁骑兵挟持着皇上的龙袍,以龙袍为证,在平阳城下叫嚣。
平阳守将郭守信,为此头痛不已。
城头的守兵来报:“郭将军,确确实实看清楚了,北夷军带着皇上的龙袍在叫阵,说是要叫守将上城头说话!”
郭守信把手中的剑往腰上一别,问道:“他们来了多少兵马?”
探子回道:“天太黑了,看不清。”
“再探!再探!”
这个郭守信,武将世家出身,为人小心谨慎,不是庸常之辈。
郭守信有些着急,直指帐中的十几个副将,副使:“你们谁,想个主意!怎么办!”
“将军!不是我们不想!您只要看一看北境十郡,是如何失守的就知道了!”
“是啊将军!若是正面遇上了北夷军,我们也不会降服!可是现在他们手里可是握着皇上!万一我们不配合,没有打开城门,皇上有什么事情,京都那边会不会怪罪!”
“将军——如果打开城门是皇上的意思,如果皇上以后回了京都,继续当着皇上,咱们岂不是要背个大不敬的罪名?岂不是会株连九族?满门抄斩?”
“闭嘴吧你!”
郭守信白了一眼说话的人!
他指着说话的人,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帮废物!
说了还不如不说!
“打开城门是不可能的!我郭守信!绝不做卖国求荣之辈!”
一时间无人说话。
“说啊!刚刚你们话挺多!你们现在怎么不吱声了?接着想办法啊!”
城头的守兵又来报:“将军,帐外有人自称带来了破敌之计。”
郭守信的眼睛亮了起来:“是吗?”
转而狐疑道:“会不会有诈?”
守兵道:“对方也料定将军不会轻信,所以拿出了一件东西。”
“拿上来。”
匕首静静躺在盒中,郭守信一怔,竟是故人之物。
他的眼有些湿润,随即反应过来:“快请进来。”
帐内只有两个人遥遥相对,郭守信迎上来,却感觉到来人后退了一步,不由自己顿住了脚步。
他摘下头上的斗笠,道:“沈孟,见过将军。”
郭守信略一打量,久久不语,一颗悬着的心沉下去,才接口道:“原来你就是安远侯。”
“是,我是。”沈孟颔首。
郭守信点头,已然明了:“你说你有破敌之计,可真?”
沈孟并未直接作答,只道:“我从京中来,京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郭守信有几分警觉:“什么事情?”
赤霄被沈孟握在手中,站在营帐中的人颀长俊逸的身影被投射在营帐上,宛若一幅水墨画,他对郭守信道:“恒王入主朝晖殿了。”
半晌,郭守信站起来诧异道:“沈侯的意思是,北夷王手上的皇上要挟不了我们了?”
“是。京都已经另立新君,北夷王手上的皇上,也就成了所谓的太上皇,已是弃子。”
“明白了,我即刻派人告诉北夷王,我朝已经另立新君的事情。”
“还有一件事情要准备。”
“沈侯是说,北夷王或许会强夺平阳?”
“北境十郡失守,平阳受到极大的威胁,想必城内已经人心惶惶,兵荒马乱了吧。”
“那就决一死战,我郭守信绝不是那贪生怕死之人!”
“郭将军的豪勇令人钦佩,但是平阳要做的就是为京城争取时间,好让皇上从十二州调兵支援京城,这也是我此来的目的。”
“京城需要多长的时间?”
“最少七天。”沈孟看着郭守信问道,“将军驻守平阳十年之久,有几分把握?”
郭守信蹙眉,反问道:“那沈侯又有几分把握?”
几分把握?
沈孟暗忖这句话,一个素净的身形浮上眼前。
郭守信没有继续说话,别上腰间的佩剑,亲自走上城头整顿防务,慰问受伤的士卒,翌日才返回营帐中。
“我猜郭将军此行,收效甚微。”
“沈侯如何得知?”
“军中士气低落,在大部分人眼里,将军出身世家,纵使换了天日,回了朝廷,您依旧能够继续为官做将,而他们就不一样了。”
郭守信蹙眉。
此话不无道理。
外面的军号响起来,探子来报:“北夷王的骁骑兵得知了另立新君的消息,却让人带来了皇上的手谕。”
“皇上?”郭守信反问道。
探子立即改口称:“是太上皇的手谕。”
一块黄袍,上面沾染了鲜血,字迹潦草仓皇。
可以想见黄袍的主人在威逼之下,咬破自己的手指,颤颤巍巍写下让平阳守军打开城门的命令时。
何其恐惧。
何其痛心。
一块烫手山芋就这么接在手里。
郭守信有些犯难:“沈侯,该如何是好?”
开门是引狼入室。
不开门是于理不合。
北夷这一招果然阴毒。
沈云亭略微思忖,旋即对郭守信道:“将军不妨派人说,天色已晚,不敢开门。”
郭守信会意,随即吩咐下去。
烈日当头,城头的守军再报:“将军,北夷军营说太上皇已在平阳城外,要将军亲自上城楼说话。”
“这——”郭守信看着沈孟,“会不会有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