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名为玫瑰堡。恶魔君主艾德埃塔率军驻守于此,他的工匠建造了玫瑰堡,使得同族免于蜷缩在天然洞窟中的命运,这是连人类都知道的。
“玫瑰堡是东南方恶魔的最后防线,其中蕴藏着恶魔力量源头之一的‘末日火焰 ’。
“众神的攻势止于此。
“北方的领主以军队和婚事换来工匠和堡垒。建造持续了三年,所有的堡垒各以一个魔力源驱动,有效缓解神灵的攻势,却对权谋无能为力。
“篡位者帕德威尔上位,将工匠投入水牢。东南方的魔城知晓此事,即刻率军北上。
“北方魔城被攻破。篡位者帕德威尔死于流亡途中。
“雷光从都城蔓延到海湾,水牢里的工匠每天都能听到魔法和火炮的声音,号角,恶魔士兵的呐喊,武器尖锐的鸣叫。终于迎来了穿着金色铠甲的骑士。与此同时,一发雷击摧毁了牢房,把骑士炸得粉身碎骨,也送来了寒冰造就的篡位者。”
艾德埃塔暂停阅读,用眼角的余光瞟了瞟他的骑兵指挥官。维玻像是感到君主的目光,微微偏了偏脑袋,黯淡的金色铠甲折射出轻微的闪光。
“工匠带着镣铐从水牢游了出来,坠入海中,他在海中了结仇家,也遭到重创、被冲入汪洋之中。
☆、第 11 章
渔村位于汪洋的边缘、地图上未曾标记之处。在神灵最鼎盛的时期,即使无名的渔村也供有诸多殿堂。空间狭小,人类在同一教堂中供奉诸多神灵的塑像。相比司掌具象之物的神灵,时空之神乐于潜藏在鲜为人知之处,因为时空的奥秘还不可以向当时的人类明示。
神灵降临之后,独居于殿堂之中,等待他的仆从。等待持续了数十年,直到恶魔的战争爆发。
殿堂之外是海滩,正午的海滩弥漫着咸腥和油腻的恶臭,两只恶魔自海流而来、激战不休。无头的巨魔挥动着腐败的身躯,和身形颀长的恶魔缠斗,最终双双倒落于海水之中。赢家漂浮于寒冰铸就的巨大尸块之上,露出弯曲细长、高塔般层叠的双角和暗红色的皮翼。尸块碎裂破败,骨骼上存有骇人的噬咬痕迹。
神灵化为迷雾。全身流血的恶魔在仇敌的尸块上抬头,擦拭唇边流淌的鲜血,转手祭出火焰铸成的□□。烈焰掠过,退潮的海水也随之沸腾。而火焰行至神灵所在,整整齐齐地消弭。
恶魔捂住流血的肚腹,上方心脏的位置破出模糊的洞,残损的骨骼和血管裸露在外。
“是你,”恶魔有气无力地说,“我快死了……拿我的鳞片去吧,我的君主会满足你的愿望。”
“我在此等你,可不是为了这小小的债务。”
神灵以人类的样貌现身,□□双脚,头发蓬乱,法衣皱皱巴巴。这现身反而惊到了恶魔,灼人眼目的火焰夹杂着恐惧扑来。然而于神灵而言,这火焰仿佛与空气、海水,任何包容于此空间之物并无差异。
这一击耗尽了恶魔残留的力量,恶魔从空中坠落、跌入浅滩,呛了几口水,不再动弹。深色的鳞片随着拖曳开合,从中泄露的火焰和海水一同消匿,气水交织的热液蚀变了胸前的环形橄榄石,其上呈现出陨星般的奇异色彩。
神灵脱去法衣,将恶魔伤痕累累的身体包裹其中,抱起他向破旧的教堂去。
渔村的居民尊敬神灵,却从不靠近教堂。传说神灵将擒获的恶魔关在神圣的监牢,无论昼夜,只要靠近教堂的入口,其中就会传出凄厉骇人的嚎叫。有好奇者进入正厅,说根本没什么恶魔,只见一个陌生的守夜人,捂着胸膛在照明的火把附近徘徊,墙上被他画满稀奇古怪的工整图案,笔触暗红。
☆、第 12 章
神灵步入教堂楼上的房间,点亮油灯。灯光勾勒出房间角落的身影。
“你醒了么,”神灵问,“醒了就回应我。”
奥林听闻神灵的声音,睁开眼睛,以墙壁和残翼支起身体,躬身行礼。神灵的法衣还在他身上,法衣被折叠整齐、系在腰间。
神灵放下手中的提篮,铺开盖布,将食物摆在洁净的布上,说:“此处只有鱼肉和陈酒,你且将就。”
奥林道了谢,开始进食。动作缓慢,仪态依然保持着邪典般的优雅。
“在此等我,所为何事,”收拾酒瓶和餐巾的时候,奥林轻声问,“不会……还是为了那本书吧?”
“起初是,现在不是,”神灵说,“伤势如何?”
“感谢你的慈悲……还好……距离我失去意识有多久了?”
“三十个昼夜。”
奥林把盖布折叠整齐,搭在提篮边上,灯光照出疤痕纵横的身体。他倚靠在墙边,未经修剪的长发从眼角滑下,垂落至膝。想到失去意识时这头发可能带来的卫生问题,强烈的厌恶从他眼中闪过。奥林撩起头发,顺势在其中梳理一把,结果令他惊讶。发丝经过仔细的清洁,堪比在家乡时近卫周到的照顾。
“是么……这身体都令我陌生了……”
神灵缓步踏入恶魔双腿之间站住,注视疲倦的红色眼睛,因为神灵以人类的躯体现身,故而恶魔的形体显得大了太多。
“外乡如何?”神灵问。
“外乡?你说此处,”奥林苦笑着摇摇头,“还是北方?”
神灵伸出手,抚摸奥林疲倦的苍白脸颊,那里的皮肤因衰老失去了坚韧的防护,触感有如丝绸般柔滑。
恶魔偏开脸,短暂的迷茫从眼中闪过。神灵握住奥林的角,把他的脸拉向自己。层叠的角在奥林脸上投下影子,与脸颊的曲度和迷惑的表情形成奇异的观感。
“请别碰我,”恶魔轻声说。
神灵微微扭转长角的头颅,让月光落到他的左眼上,月光和皮肤一接触,黯淡的血液就从奥林眼中流出。他咬紧牙关,忍住伤痕和触碰的双重不适。
“在外乡时,为何躲着我啊?”
这听起来像是亲昵的嗔问。
“我是为了婚事前往外乡,你的好意着实让我为难。”
“婚事啊,”神灵探手盖上奥林的眼睛,那红色的瞳孔便停止流血、恢复如初,“我偶尔会忘记,你是旧国的摄政王。你的婚事需要非常谨慎。”
“都过去了,你要是愿意送我回故乡,”奥林擦去眼周的污秽,低声说,“……我的君主会给你合理的报偿。”
“我非生灵,我的愿望并不以交易实现,”神灵搂住奥林的脖颈,轻抚颈后的皮肤。
奥林眨眨眼睛,露出饱含歉意的笑容。
“不知名的神灵……如何称呼你?何人信奉你?”
“在结识你之前,我并无名姓。我生于混沌,存在于永恒的时空中,力量并非源自人的信仰,职责也与其他同类无关,我的兴趣之一是记录文明,包括你们的文明。这工作漫长而复杂,需要具有足够理智的生灵协助我。”
“嗯,是么……”
“这劳作与你家乡的劳作有所不同,因为时间无限,故而无需担心身体的疲累,你的心灵也会被文明滋养。”
奥林不知道时间的无限代表什么,对于重伤初愈的身体而言,对话的思考消耗了他太多体力。
“为你处理伤口时,你可有意识?”
“时有时无。”
“感觉如何?”
“非常模糊。”
“可曾在梦里见到我?”
“我不做梦,我的族群都不做梦……也并不尽然,做梦的那些……恐怕已经死了。”
“冒犯了,”时空神松开双手,“三十个昼夜以来,我已经习惯触碰你,却未征得你的同意。”
“抱歉,我的精神状态……还不能编织出符合礼节的言语……”
神灵轻触恶魔的眼睛,细微的力量透过皮肤渗入他体内。恶魔之间的力量传输需要以带血的伤口作为媒介,而神灵的手段似乎更为高明。
久违的力量波动唤醒了恶魔的本能,奥林张开黯淡的皮翼,问:“附近可有新下葬的罪人?”
“为什么要吃人?”
“食品只能填平饥饿,但人类的身体能让我恢复力量,力量是生命之源,一切就不难忍耐了。”
神灵拍了拍奥林的翼骨,说:“此地虽生犹死,百年之间并无刑罚。我有形体,你不必担心。”
奥林亮出层叠的尖锐牙齿,神情复杂地看着神灵。
“你没经受过疼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