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下满地狼藉,衣裤扔得到处都是足以见得两人晚上的鏖战激烈。他下意识摸了摸屁股,干涩酸楚的感觉。他鬼鬼祟祟地转了转眼睛,伸出一只手拱起被子,穿过去摸另一个人,揉揉捏捏,意料之中的软,又讪讪地将手收了回来。
其实他很困,只是心不太老实,他翻了个身,端起床头柜上已经冰冷的摩卡啜了一口漱漱嘴,又撑起手臂凑近了神田的脸认真看着。
这个轮廓刚直的东方男人的皮肤真叫人嫉妒,别说胡碴,连汗毛都是极细的。亚连看了半天,抬手想摸,然而这一次被一股力拽住手腕掀翻在被窝里。
“神田优你干嘛?”亚连疼得大叫。
“这是我的台词吧?”神田尚睡眼惺忪,面无表情,“不好好睡觉乱摸什么,是不是刚才没满足你?”
“你胡说什……”亚连语塞,“你根本就没睡着?”
“睡着了被那样摸也会醒的吧?”
神田轻笑道,好整以暇地一只手撑起脑袋,于是铺在枕头上的黑发像丝缎被拈起一角般耸起来。
“豆芽菜,你真的没玩够?”
“当然够了!”亚连脸颊滚烫,掩盖什么似的大声说,“我只是怀疑隔三差五这么玩,你怎么受得了?”
神田平静的脸眼看就要绷不住。
“我的确受不了……今天不玩了,睡吧。”
他侧过身,在上面的手臂探到同样侧躺着的恋人腰际,那里因为比其他部位细了不止一圈而凹陷下去,形成刚好可以放一只手臂的弧度。他用了力,把人揽过来,下身撞在了一起。
隐秘器官的贴合瞬间就绞断了亚连大脑里本来就最紧张的那根神经。
“优,你……”
亚连觉得身体所有终端的血液都在涌上大脑,双手的,耳根的,脚掌的,还有被触碰的部位。
怎么看都像是在引火烧身。
“为免你乱摸……睡觉。”
血气上冲的生理效应让亚连满脸通红,他只能庆幸夜色掩盖住了自己的脸色:“我们这个姿势,我根本无法继续睡。”
他努力把身子退出这个危险领域,可是被牢牢箍着的腰根本不能活动,这使他的上半身向后仰成了一个极其滑稽的弧度。
本来就被搅扰了好眠的人被推搡得开始没了好气:“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弄得我很不舒服!”
“不舒服?哈!我看你挺舒……”
“闭嘴,神田优!”
眼看着就要扭打起来,亚连一脸慷慨就义,干脆搂过对方的脖子,把胸膛也贴上去。
这回两个人彻底服服帖帖地黏在了一起。
“喂,你给我个晚安吻,”神田感觉到亚连在戳他的腰,一连串干燥而温热的吻落在他颈侧的皮肤上,吻得心痒,“行不行?”
说完他自己先咯咯笑了,就像觉得自己那少女索爱般的要求十分幽默似的。
神田掰回亚连的脑袋,唇齿相融。
后来,这个男人好像玩上了瘾。亚连想。
第二天,他搂着他入眠,第三天如此,第四天依旧。这种行径十分恶劣,他总是在睡着的时候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恶作剧得逞那样的。天气热一些的时候,被窝里贴在一起的那几片皮肤甚至可以说成是用汗水粘在了一起。
“你可以别拽着我睡了吗!”
在某个忍无可忍的同居夜晚,亚连•沃克暴跳如雷:“你不觉得你就像……就像隔壁家那满阳台的葡萄藤和爬山虎一样……攀附着……”神田瞪着他,于是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竟然闭上了嘴巴。
“我后来做了一个梦,”神田收回凌厉的眼神,闭上眼睛,“我办理完入学手续,和那两个人去湖区游玩,没有喝那杯恶心的杜松子酒,而是被拉比那家伙在湖心岛招待了丰盛的午餐。那里风光挺好,只是……”
他没有说完就闭上了嘴,好像也不打算继续说下去,然后用他那双黑得发亮的细眸盯着自己的恋人。后者的眼神在发生变化,有点心虚:“那,那也不是你非要抱着我睡觉的理由吧……”
神田本来就不是擅长表白心迹的人,那半段话已然耗尽了他积攒的全部脸皮:“你敢反抗我就做到你没力气反抗。”
“……你不要以为我不会揍你哦!神田优!”
“那你就试试看!”
……
「那天是星期日,英格兰很难得的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大概是出于我那个莫名其妙的暗示的影响,从那之后他都要揽着我入睡,就像我以前总要抓着包括他本人在内的一些东西睡觉一样。有时候我不舒服就会推他,可是无论我撑他的胸口,咬他的肩膀还是掐他的大腿,这个混蛋总是纹丝不动。我有时候会想,我们的爱情比起天方夜谭又有什么差别,我是个人生第一要务永远是填饱辘辘饥肠的普通的青年,一个十足的两面派,我的善良剖开了全是患得患失的恐惧。直到那天,从他抱住我开始,我感到快乐,感到实在的,被依赖的满足感。其实谁都有害怕失去的人和东西,我依然害怕失去他,只是我没想到原来他也同样害怕失去我。我想这样的话,我们说不定能走到时间的尽头去……」
这一回,亚连再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满目烟尘,张牙舞爪的各异的灰影子。周围本来有模糊的声响,就像鼓风机凑在耳廓呜轰呜轰地吹,可是那些嘈杂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条分缕析成各种音色的人声,但却更尖锐了,牵扯着大脑的神经一根一根地疼……对了,大脑?
他的大脑给他回放了一段很长的旧事,他都差点抛却在记忆底层了的,平淡的旧事。时间过得很慢却很执拗,仿佛没有什么值得注意和修正的。可是他觉得大脑还给他了一些本来被夺走的东西,是什么?他尚未察觉到。
再清醒一点,皮肤的触觉也恢复了一些,麻木的四肢也稍微能听从自己使唤了,才感觉到有人在拼命摇他的手腕。可是那种摇晃感很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斥责的声音,那个人听上去很凶,似乎还把晃他手的人逐到了别处去。
他觉得自己像刚从泥淖里被刨出来,浑身酸痛得如同一个姿势保持了大半辈子。然后他看见了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里外三层地围着他——准确说是围着他的病床。有人在调整鼻胃管,有人在检查他头上的纱布,那个叫蜡花的女子夹在第一层,正在一边盯着他右边床头的心电监护仪一边写档案。
“蜡花。”他吃力地唤着人群中那个唯一认识的女子。
“嗯?沃克?”
“我……我是不是秃了?”
在场的医者听到这话都忍俊不禁。
“神志不清了整整半个月,清醒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我以为你会问我要一杯水,甚至你想要一杯葡萄酒我都不觉得奇怪,或者,至少问问你的男朋友在哪里?”蜡花笑道,“的确是秃了,方便消毒和清创。可是你真的担心这个?”
“不太担心。”亚连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那么,给我一杯水吧……当然最好是一碗粥,我好饿。”
“想喝粥?”蜡花笑得更开心了,“那恭喜你,鼻胃管可以拆了,你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我们往你鼻子里灌了多少纽迪希亚的营养剂你知道吗?那很贵的。”
“还有一件好事要告诉你,沃克先生,”站在床脚的一名护士忍不住说,“嗯……你感觉到了吗?”
“你们不告诉我,怎么感……”亚连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我,可以好好说话了,对么?”
蜡花点点头:“这真是出乎我们的意料的惊喜,其实在训练中你的失语症已经恢复得基本能够正常对话了,可是仔细想想还是有些颠三倒四。现在看来交谈流畅多了,不是吗?”
亚连怔怔道:“我到底……发生什么了?”
“半个月前,你在音乐厅后台昏倒了。”
马纳推开人群,在病床边站定,温和地说:“医院送诊,你的颅内血肿有异常扩张的迹象,而且速度很快,于是蜡花小姐决定实施紧急手术……当然,这种情况是不需要监护人签字的,所幸也算是免除了你的一大心结?”
亚连沉默了半天,点点头:“我还以为,我要死了呢。”他扬起脑袋,别扭一笑。
“那你未免太低估现代医术了,”马纳凝视他的眼睛,“不过是个开颅手术而已,世界上每天都有几万人在做。何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