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又是一顿“便饭”,在卫兵的监督下,营地里留下来的人稍事洗漱,就直接在搭棚通铺合衣而眠。
天气已经转寒,隐隐又要下雨的样子,没有棉被盖在身上,又没有厚衣服穿的池槿秋,虽说通铺周围点了几个小小的火堆,到底怕引来日军侦察机的注意,烧了小小一会儿,就被守夜的士兵浇灭。
于是她一晚冻醒无数次,又睡下无数次,待天边微曦时,出去的士兵大部分都回来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喜色。
池槿秋洗漱完毕,有些好奇的抓着向元打探军情。一问之下才知道,昨夜403团在程继贤的指挥下,兵分两路摸到涧头、迷回北山,居然把这两个丢失的阵地,以零死亡的代价收复了回来。
现在两个阵地由一、二两个连的兵把手着,这些回来的士兵兴奋不已,吃完饭,就要赶紧去修筑昨天下午还没修好的工事。
因为这一偷袭丢尽日军的脸面,为防止他们集火反攻,也为了趁热打铁,趁着战士们热情高涨之前主动出击。程继贤命所有人积极参与工事修筑,这回连池槿秋都没放过。
在搬完第六十五个沙袋到战壕前堆掩体后,团长程继贤终于意识到这个战地女记者不一般,主动走过来叫她歇一会儿,并和她搭话:“黎小姐是吧?我看你年纪轻轻,原本还以为你是某个大家小姐。嫌活的不耐烦出来游玩的,没想到你力气不小,做得活儿丝毫不输我的兵。趁现在日军还没攻过来,你有什么问题赶紧问吧,我会酌情如实回答。”
“……”这种态度突然转变,还不忘记嘲讽自己的程继贤,还真是让池槿秋不大适应。
她局促的掏出随身携带的皱巴巴笔记本和笔,问了几个一点都不专业的记者问题。在程继贤一头黑线的一头目光中,算是勉强完成了替身任务。
当晚,程继贤把所有人都集合起来,进行战前总动员,和战局部署。
程继贤的意思,是三连蹲在鹞子涧
隘口的公路进行伏击,四连和川军郭令的连队一左一右,在隘口上的平原山上进行远程射击以及机动增援。剩余的后勤、伙夫、医疗兵们负责随时补给替补。
众人得令,纷纷摩磨刀试枪。作为一个只会拖累人的“记者”,为防止打起来没人顾上她的死活,池槿秋也分到了一杆枪和一把大刀自保。
“……”她默默的把刀和枪放在一边,拿出自己用布紧紧包裹住的弩/枪和长刀,觉得自己再不漏个底,就真成无用的花瓶,到处惹人嫌。
很快,在凝重又紧张的气氛下,在第二天黎明之时,池槿秋一阵阵枪炮声惊醒。
昨天半夜突然下起了大雨,营地里众人手忙脚乱的跑去村里歇息,作为整个军队里唯一的一个女性,大家都很自觉的让她独自一人睡一间屋子,清早集合的时候,也没想过要喊她。
这就导致双方开战很久后,她才被阵地上一阵阵号声给惊醒。噌的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一边拿武器,一边往外跑。
远远地就看见从搭棚撤入村尾一家空旷大院的指挥部里人声鼎沸,程继贤正冲着电话大吼:“我部已与日军交火,敌军目前就两个大队,十门炮!后续部队?暂不清楚!我已派人去看!”
看见池槿秋拎着武器出来,他楞了楞,毫不客气的指挥她,“给郭令的川军送子弹去!这群鳖孙!连坦克装甲车都没见过,看见铁皮车一出来,都好奇的不要命的冲到人家面前去送!现在右侧的川军已经死了一半,急需弹药补给!”
川军居然没见过坦克?池槿秋震惊了!一直听说川军被内斗打穷了,她还觉得夸大其词。等到看见出川的川军穿着单衣,一双破草鞋,走出还没修各种公路铁路的凶险山路到达太原时,她还觉得他们是意志坚定所致。现在看他们无脑冲上去,池槿秋真觉得悲哀,川军勇猛是勇猛,可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爬吧,怎么就这么无脑上去送呢?
对此,川军连长郭令破口大骂:“放他程继贤奶奶的屁!他们狗/日的晋绥军,小鬼子都把他们战壕轰了个稀巴烂了,他们还不想办法把那两个坦克搞掉。我们是看得着急,这才下去帮忙炸坦克,没想到狗/日的小鬼子又派来两个大队在屁股后头追到打,这才遭了一半人!”
大雨绵延不绝,池槿秋蹲在已经积了小腿高积水的战壕里,听着郭令那气愤到变了音调的声音,默默在心中扇了自己一巴掌。叫你质疑川军的智力能力!你才是最蠢的蠢货!你怎么不去死!
默然无言的来回送了几次子弹后,因为雨下的太大,整个阵地打了半天后日军就停止了射击,似乎后退补给,求增援去了。池槿秋也就趴在战壕上,任由雨水冲刷着自己的身体,原地休息躺尸。
不过其他人可就不敢像她这样注意懈怠,他们要冒雨抓紧时间,找回战友的尸体,进行清理和稳住工事战壕。
因为在不久前,不远处的涧头和迷回北山阵地,403团一连二连也遭遇就日军的大量军队袭击。
他们已经打了五个小时了,日军战斗力出乎意料的强,完全就就是把这儿当主战场打的样子!
指挥官们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们已经扛不住了,在电通程继贤后,得到他保存实力的指挥下,正退往鹞子涧隘口与三、四连队汇合。
此时大雨如注,狂风不止,全团士兵都在风最大的隘口战壕工事后备战,上下衣服被淋得透湿不说,浑身上下全被暴雨堆积起来的雨水泡成了“黄泥汤泥人”,现在又是深秋,山区的公路十分阴冷,狂风一吹,个个冻得直打哆嗦,双腿麻木。
而穿着单薄衣裳,剩下一百多号士兵的川军,更是冻的牙齿打颤,嘴唇发紫,双手抖得连枪都拿不稳。可下着雨不能生活,又没有厚实的衣服给他们穿,他们只能咬牙硬扛着。
一个小时后,大雨终于停歇下来,但队伍在公路两侧的山沟里隐蔽着,天还是阴沉沉的,冷风飕飕,战士们只好穿着湿淋淋的衣服,在山沟里等待作战命令。
很快,要到中午了,被划分进炊事班的二麻子要回村里给大家掌勺,瞧见池槿秋一个姑娘家跟着川军队伍趴在半腰深的战壕里待命,想起自己远在家乡的女儿也是这么大点,却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这姑娘还天不怕地不怕的在这里吃苦受累,于是二话不说,拎鸡崽子似的拎着她往村里走。
两人没走出两步,一道尖锐破空的声音传来,一个士兵率先发现,扯破喉咙的大喊:“炮/弹!鬼子从侧面攻过来啦!”
“轰——!”伴随着一声巨响,炮/弹炸在川军伏击的右侧平山上的工事战壕里,炸起一场泥浆雨,伴随着几个士兵临死前的惨叫。
众人耳朵被炸的嗡嗡作响,二麻子反应迅速的把小鸡崽子丢回战壕泥坑里去,自己紧跟其后,也跟着跳了进去。
“咳咳咳……”池槿秋嘴里毫无意外的灌进一大口泥浆,正想挣扎着起身,炮击再次开始,周围又是一团兵荒马乱,她又被二麻子面部朝下狠狠的往下摁了摁,嘴里再次灌进一大口泥水。
“沃日……”好不容易外面不轰炸了,二麻子也松开了摁住她的脑袋,池槿秋满脸黄泥的从泥坑挣扎着出来,想呼吸两口新鲜气儿,却猛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不由自主地冒出了脏话。
远处的平原山坡上,日军那土黄色的军长虽然不起眼,可他们那一排排的山/地/炮,还有两辆坦克,一辆装甲,若干/机/枪炮/筒,朝着他们行进射击的画面格外震撼!
光看这些先进的武器,就能让川军每打一发就要退壳再开枪的老式步/枪士兵们心惊胆寒。
不能硬打,他们会死的!这是池槿秋第一个想法。可敌人就在前方,身为士兵,断没有退缩的道理。
郭令就趴在战壕旁,对所有手下动员:“哥老倌些,我们过去只顾到打内战,没怎么保护过国家,保护过人民。致使小鬼子找到机会侵略国家,造成百姓苦恼。我们对不起祖宗,对不起民族……今天抗日是保土卫国!流血牺牲,是我们军人应尽的天职!我们川军决不能辜负父老乡亲的期望,要洒尽热血,为国争光!”
这话其实在这他们出川的时候,他们的司令杨森就说了好几遍,本身就起到鼓励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