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孩奶看李明言,觉得这是个好说话的主儿,腆着脸笑道:“大闺女啊,你看躺着的还有一个孩子呢,这是我大孙子,可听话了,长的还俊,还机灵,要不也给他一个糖甜甜嘴,孩子躺了一天了,可遭了大罪了。”
李明言又拿出一颗递给她,朝着看热闹的邻里说道:“大家别以为吃了发绿的土豆,喝了醋就没事了,这可说不准的,别看两个大人是醒了,可是孩子还在这里躺着,不一定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呢,体质因人而异,千万不要觉的自己是侥幸的哪一个。”
赖孩奶的脸不其然的绿了,心疼的抱住床上的大孙子,“我们老白家的独苗苗哦,三家里就成了这一颗,怎么就折了进去啊,都怪这毒妇,自己嘴馋还连累我孙儿。”
看这人的德行,李明言亲手给三个小姑娘剥了糖纸,然后将糖块儿塞进小姑娘的嘴里。
拍拍手,其实事情也没有这么严重,小孩体征平稳,应该能够自我消解毒素,多喝水几泡尿也就排出去了,她过来也就是这个目的,现在没有她什么事儿了,就挑了个干净的床脚坐下。
这个家连个板凳都没有,不知道非得要一个男孩子有什么用,要继承这个家徒四壁的家吗。
被称作赖孩奶的年过半百的女人絮絮叨叨的,“就知道吃吃吃,连前头老大家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撺掇完这个撺掇那个,撺掇出来大祸了,要是真把老白家的根儿给断了,我回来也要把她给撵回娘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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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赖孩娘坐在队里的粮仓里头,被一群当兵的围着,饶是在家里威风八面,心里还是有些怯,一个个神色严峻,跟个夜修罗刹一样。
“军官,我这是犯了什么罪啊?”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你犯了什么错,你自己心里清楚啊?”李明海故意这样说,吓一吓她。
赖孩娘说:“我可没有偷土豆啊,都是白杏那个小丫头偷的,她还想拉着我闺女白桃去,还是我说她,你自己去偷公家的东西也就算了,怎么还带着你妹妹一块儿去呢,我还不叫她去偷呢军官。”
“我不是军官,我们咱们公社的民警。”李明海说明了他自己的身份,这个生产队的驻兵把他叫来,明显是不想掺和太多,又想多管闲事,于是把他给拉来。“土豆饭食谁做的,谁烧的火,谁下的锅,谁盛的碗,你给我细细的说清楚。”
不明白民警想知道这些干什么,不过她还是一样一样的说明白了,在她昏睡前发生的事情,中间只隔了一觉,所以她还是印象深刻。
“家里都是婆婆摸面缸,我来这么多年,也没有摸得着缸沿儿,弟妹烧火,我只管择菜。今天早上,白杏儿挖回来的土豆,我洗了几个,全给了婆婆拿去蒸了,盛饭一向都是婆婆盛的,三个男人都是五个菜团子再一碗稀饭,就赖孩,蒸出来的土豆全部都给了他吃。我和弟妹是三个菜团子,几个女孩是一人一个。白杏儿是半个。”
李明海问道:“赖孩是你的儿子,你知道土豆有毒吗?”
“我咋知道啊,那,那当兵的就说一嘴,谁知道咋恁严重呢,我的儿子,我儿醒过来了吗?都怪那个老虔婆,还专门多多的给我儿子吃了土豆,只当是什么好东西呢,警察同志啊,你看见我儿子了嘛,是醒了吧,不会出事吧?”
女人一拍大腿,这才想到自己的儿子。
李明海道:“这就要怪你婆婆了,怎么都不肯让连营长去救治你们,说你们吃了他们种的土豆记恨还来不及,怎么也不会帮他们的,耽误了最佳时机。”
赖孩娘看着围成一圈的战士们,傻了眼,原来婆婆是这个想法,现在她把什么都抖搂出来了,婆婆要是知道了免不了说嘴的。
她闭上嘴不说话了。
反正李明海想要知道的已经问到了,以免反悔,就让她再记录下来的纸张上面按了一个手印。
夜里九点,天上的月亮又大又亮,庄子里出的这件大事让很多人都不愿意入睡,连狗都在跑来跑去的。
与这事有关的白家人都被集中到院子里来,白杏儿依然得到了家里女人们的白眼。
李明海站在院子里的一个烂磨盘上,在夜色下发表最终讲话:“白杏事件,经过我的调查,白杏涉嫌偷生产队种子,且数额不小,有十斤左右,按照队里的情况,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
最后一句是朝生产队队长说的,队长接收到信号,点点头。
可是不是说白杏是投毒的人吗,怎么只偷东西了,偷生产队粮食可是很正常的,在场的各位谁没有偷过?玉米刚上浆,就下地去掰棒子,啃的满嘴浆水。
点花生种的时候,拌了红药的花生种吃的舌苔都是红的。
李明海继续说下去:“刘燕麦同志,也就是赖孩奶,涉嫌投毒,证据确凿,如果能被家属谅解,派出所可以不追究。”
这下白庄看热闹的人炸了,要说会给赖孩投毒的,亲娘有可能,这个奶奶绝对不可能,她一向以自己生了三个儿子为傲,对于几个儿媳妇生的都是丫头片子满是嫌弃,对赖孩更加的上心,那就是她的宝贝疙瘩。
一颗炸弹投入水里的效果差不多,刘燕麦多久没有听过人们喊她的大名了,这些年她的称呼大多是婶子大娘,或者赖孩奶,突然自己的名字对应上赖孩奶这个称呼,有些新奇。
然后就听到这个,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一拍大腿,啪嗒坐地下哭喊:“我的娘啊,俺会下毒害自己亲孙子,嘴上没毛的瞎断案,合该老天爷替我下一场大雪,我那个冤枉呐。”
“家里的饭都是你盛?对不对?你两个儿媳妇都是这么说的,家里吃饭多少,吃什么饭,都是由你分配的。”
这个没有什么分辨的,刘燕麦女士一向以掌握自家的财政大权为荣,她想让谁吃多少就让谁吃多少,一大家子都得听她的话讨好她。
她还给邻里炫耀过持家有道。
“我盛的饭就说我投的毒了?我要是知道那土豆有毒,我咋着也不会给赖孩吃!”
“是你亲自把有毒的东西偷放倒赖孩的碗里的,这一点没有疑问,那不是你投的毒,还能是谁投的毒?白杏说她知道这东西有毒,还跟你说过,你家邻居证明白杏因为说地里的土豆种子有毒,被你在门前罚跪。”
然后李明海指着那些驻军:“他们的宣传也是讲了土豆的吃法,明确说了带青土豆不能吃,要求生产队长宣传到位,队长,你宣传到位了吗?”
不待赖孩奶挣扎些什么,队长立马说道:“到位了,绝对到位了。”
第79章
赖孩的奶奶再横,也不敢说什么别的话去反驳队长,她的横仅限于在妇女们面前,对于她来说,生产队队长手里握着的权利已经叫她忌惮了。
何况队长的确是说了的,就说了一句,谁也没有当回事。
这个庄子上肯定是不知她们一家吃了土豆,只是她家的中毒了闹了出来,其他都掩盖着罢了。
万般委屈的闭上嘴,听着最后的宣判。
“刘燕麦涉嫌投毒,派出所拘留五日,受害人可以索要赔偿,还有诬告白杏儿的问题,现在事情查明了,刘燕麦最好对白杏儿赔礼道歉。”
这下刘燕麦是怎么制都制不住了,她瞠目结舌,重点都放在了最后一句上,“让我这个活了五六十年的老婆子给白杏儿道歉?我是她奶奶也不怕折了她的寿!走到哪儿都没有这个理儿!”
连营长站出来,给李明海一个赞赏的眼神:“你跟派出所说什么理?派出所是讲法的地方!”
驻队干部这么一出声,气势上立刻又不一样,赖孩奶不再挣扎,只留满眼的泪花子。
她可算知道白杏儿是什么滋味,却不想想自己大儿子留下的唯一的女儿被推出去,撵出去,无依无靠的时候却是如何的惶恐。
白杏儿满脸仰慕的看着说话的李明海,感激都要从眼里溢出来。
李明言没有注意到这姑娘的眼神,无聊的看着这场闹剧,她以前接送小孙女上学平日里无聊也看过许多的普法栏目剧还有伦理剧,这些都是小意思。
说什么法理都是枉然,这是一个比拼谁的声音比较大的地方,之前是刘燕麦扯着嗓子嚎,她的声音最大,看起来最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