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妄看着她,“嗯”了一声,想起她刚刚哭得天崩地裂的样子。
顿了顿,说:“昨天车撞了,手机也是那个时候丢的,没故意不回你。”
孟婴宁难受地吸了吸鼻子:“伤了就好好换药注意一点儿,别压着扯着让它好快一些。纱布也不包什么都不弄,吃辣也不说,最好就这么等着它感染然后让你一个人死在家里是吧?”
她语速很快,声音压抑着,却没哭:“既然这样你还装模作样缝什么针?就干脆这么晾着它好了,死得更快。”
快气死了。
他那伤裂成那样,想也不用想都知道他有多不注意,或者说根本就不在意,在浴室里就把纱布扯了,还沾了水。
孟婴宁现在气得想打他。
她没好气地抵着他肩膀往前动作小心推了推,后退一步,硬邦邦地说:“药呢。”
陈妄鼻音低低,有些漫不经心:“嗯?”
孟婴宁又想骂他了:“医院开的药!你昨天去缝针的时候医院没给你开吗!消炎消毒的内服外用的!”
明明是很软绵绵毫无杀伤力的嗓子,炸起毛来语气又特别凶。
陈妄没忍住勾了下唇角,老实道:“门口塑料袋子里。”
孟婴宁气鼓鼓地走过去,拎了袋子又走回来,走到沙发旁,开了旁边的落地灯,远远地瞪着他:“过来呀!”
陈妄就起身走过去,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孟婴宁坐在他旁边,白色袋子放在腿上,将里面的纱布面前医用胶带碘伏都拿出来,还有几盒乱七八糟陈妄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
她一样一样仔仔细细地看过,医用脱脂棉塞进碘伏瓶子里浸湿,捏出来,侧身趴在他背上。
灯光下看着更吓人,孟婴宁指尖碰了碰边缘:“都烫了。”
她说着,冰凉的药棉轻轻地沾上伤口,一下一下很轻地点上去。
陈妄手肘搭在腿上前倾着身,侧头抬眼看她。
小姑娘皱眉抿着唇,长长的睫毛低垂着,神情专注又小心,很仔细的一点一点蘸上去擦拭。
陈妄心念微动,心脏像化掉了。
注意到他的视线,她侧过头来,动作停住了,满脸紧张地问他:“疼吗?”
陈妄还没说话。
孟婴宁指尖搭着他肩膀,头已经凑过去,对着他伤口轻轻吹了吹。
陈妄眸光暗了暗。
孟婴宁将那块脏了的棉花丢进垃圾桶里,又换了一块干净的,轻轻拭掉边缘干涸的血迹一边说:“你自己注意洗澡的时候不能碰到这块,别沾水,辣的和海鲜也不能吃,还有酒。”
“药也要换,三餐正常吃,不能不吃的,也别总熬夜了,我今天七点来你都还在睡,你过的是哪国时间啊。”
孟婴宁像个老妈子似的说了一堆,又觉得他其实不会听的,想了想,放弃了:“算了,晚上我来吃晚饭,顺便帮你换药好了,从明天开始我每天晚上都过来。”
她说完好半天,陈妄都没说话。
孟婴宁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应,手上动作停了停,抬起头来,脸一扭正对上他的视线。
陈妄沉默盯着她,眼神幽深:“每天晚上都过来?”
孟婴宁被他盯得有点发毛,大眼睛看着他眨巴了两下,跟点头似的。
陈妄笑了一声,懒洋洋地直起身来,缓声说:“那来了还走么?”
第三十六章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调很平,淡淡的,尾音轻飘飘划过去,带着点儿漫不经心。
夜风温柔。
窗帘被暧昧的风声鼓起。
孟婴宁一只手捏着药棉,另一只手指尖还搭在他裸着的肩头,眨巴着眼脱口而出:“还能不走吗?”
隐隐还有些小期待。
陈妄眉梢略一挑,看着她,意味深长。
孟婴宁回过味儿来,闭上嘴,耳根滚烫。
她瞪着他,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当然走的!”
陈妄看了她好几秒,才一扯唇角,懒洋洋说:“车送去修了,没法儿送你,自己能走么?”
他说话的时候始终看着她。
孟婴宁被他那个眼神盯得心里莫名发虚。
这话乍一听起来是很成人向、很容易让人多想的,但是陈妄看着她那双眼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不知道是因为她本身心里是有小算盘的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孟婴宁总觉得他的眼神里带着某种探究。
或者审视。
孟婴宁有种整个人被他看得透透彻彻的感觉。
那些小心思像是被摆在了日光下的玻璃罐子里,她的所思所想被他看得透透彻彻,无所遁形。
“有什么不能走的,我又不会很晚回去,这个点儿还有地铁呢,”孟婴宁越说心越虚,匆匆别开眼,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无论说点儿什么自己总是比他弱势一点儿。
孟婴宁不开心地鼓了鼓腮帮子,扭过头去捏着药棉蹭了蹭他伤口上的血痂,沾上,蹭掉,动作不是那么的太温柔了。
陈妄肩胛处的肌肉很不明显地绷了一瞬,没说疼,甚至还沉声笑了笑:“又耍什么性子?”
他真的很能忍。
孟婴宁看着那一条从肩头一直蜿蜒到接近肩胛末端长而深的口子,只看着都觉得指尖发麻,自己背上那一块儿跟着隐隐作痛似的,不敢想这么长的口子得有多疼。
她抿着唇放轻了动作。
孟婴宁不太会弄这些,清理完之后的步骤她就不会了,拿着手机暗搓搓点开搜索引擎的时候被陈妄抓了个正着。
小姑娘半天没声音,坐在他后头安安静静地,偶尔窸窸窣窣动。
陈妄回头,看着她拿着手机抬起头来。
陈妄:“你干什么呢?”
孟婴宁把手机屏幕举给他——外伤缝针如何包扎伤口。
孟婴宁说:“我查查。”
“……”
陈妄叹了口气:“弄个外卖带围裙,随便糊个纱布还得查百度,你还能干什么?”
最后还是陈妄耐着性子教她,药怎么上,纱布怎么剪怎么缠。
她有点儿笨手笨脚地弄好了,医用胶带贴得歪歪扭扭的,还翘着边儿,但外表什么样不重要,反正效果都一样,上面包成一朵玫瑰花难道就能好得快吗,总比他就那么大咧咧地晾着不管强。
孟婴宁对着成品看了一会儿,还挺满意的,她盘腿坐在沙发上,身子往后靠了靠,问:“还有哪儿吗?”
“没了。”陈妄说。
“可是我在浴室里看见好几块儿纱布。”孟婴宁很不善解人意地说,“还有几块小的。”
“……”
沉默沉默了一下,转过身来看着她,淡问:“要看?”
“看啊,”孟婴宁已经拿好新的医用脱脂棉了,特别干脆地说:“来!”
陈妄眯了下眼,哼笑一声,然后站起身来。
孟婴宁坐在沙发上,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不紧不慢站起来,修长的手指搭上皮带金属扣,咔嗒一声,解开。
“……”
孟婴宁傻眼了。
陈妄懒洋洋地把皮带扯开,手又搭上裤腰,作势就要脱。
“……”
你他妈……?
孟婴宁手里攥着干净的脱脂棉,一脸惊恐地屁滚尿流从沙发上爬起来,手脚并用蹬蹬蹬爬到另一头,远远地跪坐在沙发尽头,面红耳赤:“你干嘛呀!”
陈妄撩了撩眼皮子:“不是你说的要看?”
那你又没说伤在了需要脱裤子的地方!!!
“不看了!不看!”孟婴宁闭着眼,将手里攥成一团的脱脂棉胡乱朝他丢过去,崩溃嚷道,“你自己弄!我要回家!”
孟婴宁到家的时候不到十点,陈妄虽然问她自己能不能走了,最后还是把她送到了家门口,看着她进了楼。
孟婴宁上去,照常趴在窗边往楼下看,找他,这次没找到人。
走得倒快。
孟婴宁撇撇嘴。
楼上那颗小脑袋消失了,窗帘重新被拉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上落地窗前晃过一个小小的影子,晃了两圈,然后客厅的灯被关掉了。
陈妄这才叼着烟不紧不慢从阴影里走出来,刚刚站过的地上全是烟头。
他仰头,看着隔着窗纱透出来的暖黄色的光线,心里躁意不断涌出来。
今晚太多事情超出他的预料。
不该管她,不该说话。
可是看着她就那么跪在他面前哭,哭得委屈又难过,哭得一抽一噎的身子一点点无力往下沉的时候,所谓的自制力就像被放了气,没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