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专门给我建造了一座学堂,说是学堂也只不过是间僻静的房子,家中的学堂我爹是不允许我进去的,因为我不认真学习还会阻碍兄弟姐妹们,对了,我家中小孩子不算多,我大哥在朝中任职,跟我是一母同胞,只不过我娘过世早,我连我娘的模样都记不大清了,大姐和二哥是沈姨娘所出,是目前相府实际的女主人,虽现在还是个姨娘,但我知道,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是这相府里名正言顺的相国夫人,我还有个妹妹,小我一岁,是苏姨娘的女儿,是我爹最宠的妾室,是这府里最有体面的一房,其余还有些偏房,但都没所出,地位算不上高,养在府里,存在感极低。我虽然年龄小,但这些事情,我倒可以看得清楚,但我一向不屑理这些,一是没兴趣,二是没必要。
早先的时候,我和其他兄弟姐妹一起在家中学堂念书,但我生性顽劣,老是在上学期间捣乱,于是我爹才想出单独给我请先生这个主意,我猜是因为家中男丁稀少,我爹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机会。
第二天我是被章成拖起来的,头天晚上偷偷去地窖里喝酒,喝得忘乎所以,回到房里倒头就睡,这一大早被吵醒的滋味可不大好受,酒的作用上来了,头疼欲裂,我扯过被子迷迷糊糊地又要躺下,不料章成眼疾手快把被子拖到了一边,我索性直接滚到里面,继续睡觉。
“小少爷,你赶紧起来吧,今天就要去柳竹堂了。”
一听倒“柳竹堂”我头疼更厉害了,我爹爱才我是知道的,但偏要学人家附庸个风雅,以柳以竹为名就能期望我能沾些文人气息吗?简直是天方夜谭。
章成这时爬到床上挠我痒痒,我一向怕痒,就这么个软肋都被旁人抓住了,我忍不了,一边笑一边拽着帷帐,小爷我就是不想起,当时的画面实在诡异,我笑得很大声,但表情却很狰狞,内心煎熬得要命,果然,笑了没多久我就挣扎地起来了,我是被逼的,章成愈发的胆大了,就是仗着我心软不肯责罚他就无所欲为。
吃完早膳后,章成背着我的书包,我迷迷糊糊地跟在后面,我只知道今天太阳很大,照在我脸上,有些发痒,我斜睁开一只眼,看到了柳竹堂的门匾,四周种的满是竹子,有风过,竹叶打出潇潇的声音,竟如此的安静,确实有些风雅。
柳舟文今天倒穿的有些颜色,红色的衣衫映在身上,把他那张本就有些精致的脸彰显得更为魅惑,妖里妖气的,教个书竟也能穿成这样,绝不是什么实在之人,我看着自己身上白色的袍子,窃以为比柳舟文要文雅得多。
“你迟到了一刻钟。”柳舟文的声音悠悠地传过来。
我径直走过他身边,一屁股坐在木凳上,不理会。
身旁的章成顿时急红了眼,忙说道:“柳先生请勿责怪,我家少爷今早身体不适,来得晚了,烦请先生不要告诉我家老爷。”
我懂章成的意思,要是面前这个笑面虎向我爹告状,那我铁定会挨上一顿板子的,以前我就没少挨揍,最后也就习惯了,我瞧了章成一眼,实在没必要求情。
柳舟文只是微微一笑,转过身走至桌子前面,随意开口道:“章成,这里没你的事了,等放学你来接你家少爷就好。”
章成没料到是这个局面,一时间傻了眼,之前他在我上学的时候都是在门口守着,我也有些意外,偷偷打量着漫不经心喝着茶的柳舟文。
柳舟文放下茶杯,看了我们主仆二人一眼,说:“我讲书不喜欢无关之人在周围。”
我一时气血攻心,拍桌而起,直盯着柳舟文,“你不要得寸进尺,来我家就要听我安排。”
章成显然被我这一拍给吓着了,连忙拽着我的衣袖小声说:“少爷你安分点,他毕竟是尚书之子。”
我扬了扬头,丝毫不怕,尚书之子又如何,我还是丞相之子呢。
柳舟文显然没有被我的所言所行吓着,只是低笑出声,正巧进来一阵风,红色的衣衫轻轻摆动着。
“小少爷,你不必动怒,我这也是相爷嘱咐的,上学期间,章言归我管。”
和我杠上了不是吗?来日方长,柳舟文,你迟早会知道我的手段。
章成在我威逼利诱的眼神下还是慢吞吞地走开了,我直接对柳舟文翻了个白眼,你惹谁不好非要惹我章言。
柳舟文倒是气定神闲,随意翻了翻我的书,问道:“你之前念了些什么?”
“偷鸡摸狗,花天酒地。”
我没好气地回道,瞥了一眼他那张比女人还要美上几分的脸,心中有些嫉妒,我自知我貌相比不上他,这是我见他第一眼时便知道的事实。
“都是怎么学的?”
柳舟文倒也不气,继续问道。
“逛窑子,吃花酒。”
我觉得柳舟文就是有毛病,大白天的不讲书偏问些不中用的话。
柳舟文扯了扯嘴角,又问:“哪家的?”
柳舟文这一问让我顿时没了气焰,我拿起他的茶杯,猛喝了一口茶,看着他嫌弃的眼神,得意地说:“柳春苑,长安最大的,”我顿了一下,觉得说妓院有些难听,看着柳舟文微皱眉的表情,笑了一声,接着说,“娱乐场所。”
说完我把那只茶杯原位归还,对着柳舟文暗下来的脸色嗤笑了两下。
跟小爷我斗,都是眼睛长头上了吧,你能斗过我。
正在我没心没肺笑的时候,我的头顶飘过一句话。
“那地方我常去,改天约一起。”
我前一秒还在抽笑的嘴角猛地僵住了,这人莫不是是个妖怪,哪有丝毫为人师表的样子。
柳舟文像是很喜欢看我吃瘪的表情,扬了扬嘴角,又扫了一眼我的书,淡淡开口道:“这些书,以后不用拿了。”
我这才发现,这厮当我先生,是不带书的,真的是什么也没带,除了我面前的茶水。
还有两个月呢,我不信我逼不走你。
柳舟文的第一堂课,除了我们俩插科打诨,就是大眼瞪小眼看谁先眨眼,章成来接我时还问柳舟文今天讲了什么,讲了青楼花酒,但这能说吗?不能。
章成狐疑地盯着我,还想打听些什么,被我一把推到了前面,嚷嚷道:“快走快走,我要饿坏了。”
章成张了张嘴,但还是没说什么。
路过前厅的时候,正巧不巧地碰到同样回来的二哥大姐和小妹,我本想偷偷走小道溜掉,说实话,我不想跟他们多说什么,我大姐章芷,年方十五,今年年底就要进宫,我对大姐说不上什么感觉,她永远一副宁静安好的姿态,不喜不悲,不卑不亢,是长安城有名的才女,满身的才气,偏又生了副天国容姿,早在去年及笄时就有很多人前来提亲,可我爹却早已做好了让大姐进宫的打算,我二哥章治与我较为亲近些,兴是同为男儿,又年龄相仿,他和大姐是龙凤胎,听说当时我爹高兴坏了,大摆宴席,摆了三天。小妹章柯我一向与她走得远,她也不喜黏我,年仅十二岁就已娇蛮横道,火爆脾气,目中无人。
偏又是在这么广阔的一片空间里相遇了,我今天是倒了霉运,逃跑不成,被我二哥喊住了,我笑着回头,撞向了章柯斜睨的眼神,小丫头片子,目无兄长。
“你这是要回院子了?”二哥的声音醇厚,低沉好听。
我忙不迭地地点点头,想着柳春苑的小曲和酒,只希望他们早些离开。
我大姐依旧人淡如菊的模样,只是对我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我回笑。
“谁知道你使了什么法子,竟让爹把柳先生请了回头。“
听着这阴阳怪气的声音,我不想猜也知道是谁,我把怒火咽下去,眯着眼看着一脸傲娇的章柯,我不生气,跟一个小丫头生气有违我的风度。
倒是二哥责怪了一句,“柯儿,怎么跟你三哥说话的,还有没有规矩了,先生教你的都记哪去了?”
对,就是这样,继续骂,不是我不敢责怪这小孩,而是我跟她天生的冤家,打从娘胎里就互看不对眼,说了也无用,浪费时间。
章柯果然低下了头,委屈的样子,我忙打圆场,“没事没事,小孩罢了,不计较不计较。”
章柯又睨了我一眼。
“既然在这遇到了,我们就不防一起回去。”
大姐淡淡开口道,还没等我说话,章柯那小丫头就急着说:“我不要和他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