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嘘(21)

皓月,终究自西而落。

无垠叹息,终有回头,转身瞬息,桥指东方,有光照来,似清晨初光,透雾气而来,雾气驱散不再,漂浮至上,成形为云。

绵细之雨停歇,空气清新,心旷神怡,桥面水湖不深,无垠视之,可见面容照应其中,湖泊稍有湍急,碰撞至那桥墩所在之处,发出金铃儿般的清脆瀑布之声,颗颗如银珠般水珠飞溅而出。

亭沿有水落下,滴落水湖之上,水湖波纹荡漾,无垠面容扭曲。

无垠目光收回,被远方初升紫气刺痛双眼,紧闭眼帘,有泪留下。

良久,无垠睁开双眸,油纸伞收回,再放置于那亭中,驻步原地,抹去泪水,微微叹气,便是离去,情绪不知。

第16章 第二卷第六帘 未

洛阳城中,牡丹之花,盛开。

依然未谢,凉雨已停下,可风却不曾削弱。

“他应该回来了罢,时间快到了。”

“今日大风,应该无人……”

“若是不来,也无恙,明日再候吧。”无垠喃喃自言。

话语声被猛然的风声所吞没,湮灭了踪迹。

“咵咵咵……”舍中发出轰轰声响,无垠盘膝在地,四周草席随风晃动,碰撞至周围,发出哐当之音,茶杯晃动,被无垠按住,黄纸铺盖于桌面之上,手中湿笔已干涸,无垠盘膝至此已然三个时辰有余,手指僵硬有些酸痛,可他却浑然不知。

无垠面色苍白,双眸充斥着血丝,俯视面前黄纸。

良久,无法写下。

至此,无垠倒吸一口冰凉寒气,颔首,只觉眼角有泪涌,无垠起身,面若忧郁,往外走去,狂风拂来,散发升腾而起,幞头被拉扯得有些松垮,无垠将其取下,一头长发,飘散舞动,无垠将其梳理,握在手中,结为束。

望外界,古树摇晃,枝条舞动,窸窣之声,奏响不絶,无垠叹息,朱唇轻动:“情有分三,如今知晓其一,何以拟写?”便是摇头,颇有些失望。

无垠往舍内走去,盘坐至木桌后,望向了无人迹的外界,唇齿微动:“该来了罢。”

言罢,便一笑,拾起一旁茶注,往杯中倒入,一息,白雾蒸腾。

便将茶杯往对座移去,方才作罢,往外望去。

狂风似停,因舍中草席掀动停歇,却又因细雨绵绵而下,而有些疲惫。

无垠往外望去,虽天色阴暗,可视线尤其清晰。

不远方,约莫百米之处,似有一人影攒动,模糊身影于油纸伞下显露,无垠望去,无法视清,那人似一身黑衣,自那朦胧雨中走来,脚踏轻盈步伐,似游走于泥泞地面之上,裤脚却不沾一点混黑泥土,却又似一步有千斤之力,跨步之下,稳重而踏实,地面颤动。

十几息罢,人影渐清晰,无垠视之,一笑。

那人影站立于栏栅外,却不曾推开,无垠望之,并未起身,而是抿茶,面有喜意,言道:“将军既已来,为何不入舍中一坐?”

那人身形一颤,似犹豫、踌躇,终叹气,走入。

他走不过几步,便是立于庭院中一拜,声若洪钟,铿锵有力,浑厚磁音回荡而来:“在下李捻,特来此地,拜访文字先生。”

无垠微颔首,点头,起身,往舍外走去,回身一拜:“将军言重,你肯来此寒酸之地,便是我之荣幸,怎可行此等大礼,将军若不嫌弃,舍中茶还温,可否前往舍中,品茶一番。”

二人弓腰对拜作罢,便是起身,二人,一前一后,便是自那桌前,盘膝而坐,无垠眯眼,仔细望去。

此人和明皇长得颇为相似,却生得英俊潇洒,丝毫未有四十岁之姿,颇有那少年方刚之意,剑眉横生,似有剑刺向双眸,他双眸迥然,有光散开,肌肤白稚,却带有触目惊心般沟壑,似伤痕,发皆束于身后,其身长有六尺多,乃至七尺,威猛而雄壮,鼻若雄鹰之勾,挺拔而屹立于紫朱唇之上,无垠视线移开,抿茶一笑,言道。

“早日游历世时,便已听闻将军名号,外族皆畏惧将军,今日见将军,果然器宇不凡。”

将军握拳一拜,低头,回声道:“先生有些缪赞了。”

“哈哈哈,并非我缪赞,而是外族之人,皆如此言于我,如今一见,无非是印证其言罢了。”

“承让。”将军谦虚言道,猛地将茶水吞入腹中,嘴角有丝丝暖气流出。

寒风又吹来,草席作响。

无垠笑然,把玩手中茶杯,望之荡漾茶面,便道:“将军今日想必是先探查了我的底细,方才来寻我罢?”

“果然,先生料事如神,既然如此,我便开门见山了。”将军面色有些羞愧,望之无垠,便言道。

无垠微摆手:“无碍,那将军想必是知晓明皇已寻过我,方才来寻我罢?”

将军抿茶,微点头,不敢直视无垠。

无垠笑言:“既然如此,望将军能敞开心扉与无垠一聊。”

将军闻此,面色有些苍白,似欲言,却又不曾言。

无垠望之踌躇模样,并不焦急,亦不恼怒,反一笑,继而抿茶,不言语。

“唉……”将军望无垠如此,思忖了良久,终还是叹气,自腰间取出囊袋,打开其罩口,唯见将军将其中水液疯狂灌下,似烈酒。

无垠蹙眉,只闻一股浓烈且刺鼻的气味涌来,此囊中所储之物,似是那边疆之地所酿烈酒,无垠未阻止。

只因,烈人需烈酒,才可一醉,唯有一醉,方肯吐言。

“咕咚……”吞咽的声响不断,持续十几息都未有停滞之意。

将军竟一口气将那囊中之酒吞入了腹中。

喝罢,将军便是将那酒囊扔至几十米远。

无垠不言,依抿茶,将军面色苍白,用手抹去那嘴角酒液,吐出一口浊气,双眸通红。

喘息几息,方才抬起头来,望向无垠所在之地,矍然一笑,话语如传来:“先生既然已见过吾弟,隆基。那我所能转告之事,也就不多了,先生所缺的,应该就是我在那故事中的一份角色罢。”

无垠颔首,微点头。

“我身为二皇,自小便与隆基所过生活一致。深宫之中,便如倾巢之下,安有完卵?”将军眉目一凝,似有轻蔑、嘲讽之意涌来,嘴角邪魅一翘,继而言道:“可能这一切,皆要由我的母亲开始说起。”

“母亲并非是一正规女子,而是侍奉父皇的一介奴婢,似是割河西九曲之地于吐蕃时,那一日心情糟糕,便以酒麻痹自身,而酒后纵欲,将我母亲奸污,方才有的我。”将军低头,呢喃言道。

无垠闻此,瞳孔收缩。

“也罢,若非不是父皇将母后奸污,也不会生出我。若无我,亦不知母后所过生活该是何模样?而我,也不知该对父皇抱有恨意,亦或谢意?哈哈哈……”

“我是恨不得,亦是爱不得。”李捻面色潮红,似是酒意开始涌上,后劲发作。可唯有如此,他方才能将内心隐藏事物,吐露而出,若是以往,他即便是死,都不会将此等宫中秘史言于表语。

可今日有些不同,所以他自己带了一壶烈酒,一壶能让自己烂醉的烈酒,李捻似嗤笑。

无垠看不穿,并未干扰。

“本就不是正规皇妃所生,又有何尊严可言?母亲活于深宫之中,已为妃,却只与皇上共处过一夜,还是他酒后纵欲换来的一夜!”

“哈哈哈,我的母亲都是活得如此模样,那何况是我呢?若我生而为女子身,只怕早已联姻他国,不在这大唐,所幸我是男身,可即便是男身又有何用?谁肯顾我?谁肯怜我?”

“无人!”

李捻眼角有泪,似喷涌而出,捂住脸庞,似哭泣。

李捻顿下,面色憔悴却潮红。

那一人当关,万夫莫开之姿,亦在此刻,轰然破碎。

“在那宫中,若是不知礼节,若是不习武艺,若是不知诗书?又如何能苟活于那宫中,先生应当有所不知,那宫中之事,自外望去,似富丽堂皇,可唯有那局中人,方才知晓那宫中,如虎穴狼巢,若是不谨慎言行,那么死的便是自己。”

无垠抿茶,内心思忖,的确如李捻所说,他并不知宫中之事,却也隐约知晓那其中残酷。

“你可知晓为何我与隆基关系最好?”李捻顿然,双眸发呆。

无垠不知,便言:“不知。”

“先生定然不知。因为隆基的母亲对待我母亲尚好,并不加害于母亲,且时而在宫中接济母亲,方才有了如今的我。”将军似自嘲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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