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远有点不明白,但是他不在意,惊叹了一声:“哇……神奇。”
两个人没再说话,章远盯着自己的鞋,手臂在长椅上撑得笔直,不知道在想什么。
井然耐心地等他继续发问,他靠在椅背上,深沉的目光轻轻地拢在章远身上,从他的角度正看到那纤薄的耳廓,近乎透明,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红了起来。
一阵风袭来,将身后的树吹的飒飒作响,枯叶早已支撑不住,从头顶地树枝上缓缓往下飘。
“那未来的我,是不是真的……”章远突然回过头,猛地逼近井然,“真的给你……”
井然吓了一跳,看着支支吾吾的男孩,莫名其妙地说:“什么?”
近在咫尺的脸涨得通红,章远憋了半天,到底是没说,他无意识的撅了撅嘴唇:“有落叶。”
井然更是满脸问号,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章远冲他伸出手,将他脑袋上一片枯黄的叶子摘了下来。
那落叶被章远捏在手里,用指尖捻着细细的杆子转,过了好一会,他脸上的红才慢慢褪去。
“你那时候突然不告而别。你明明说,你做我的监护人,”章远撇了下嘴,眼睛锐利,“撒谎,骗子。”
井然无奈地笑了,忍不住抬手摸了摸章远的头,细软的发丝刮在掌下,痒痒的。
“对不起。”
章远又看了他一眼,嗤了一声,并不领情。
过了好一会,他才慢慢地开了口,长篇大论地说了井然走后的一些事。他那时候要找井然,却突然发现,自己明明记得的人,烙在自己的脑子里,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名字了,连同旁人描述都不行,他不死心地去找了见过井然的人,学校里签监护协议的老师,酒吧里的酒保,社区医院的医生,他甚至连经常出入的便利店售货员都问了,每个人都神色迷茫一无所知。井然这个人如同被橡皮擦擦掉了一样。
那时候他才彻底明白,原来井然说得都是真的,他不属于这里,他来自别的时间。
他的存在就是一座孤岛,而章远是唯一可以上岛的人。
章远搞不明白,却模模糊糊知道,他还会再见到井然。
现在,他见到了。
章远说了挺久,井然静静的听着,时不时地应上一声。
末了,章远抱怨似的嘟囔了一句:“你付了一年的房租,但是只住了三个月。”
井然愣了愣,紧跟着笑了。
章远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将双肩包搭在肩头,对着井然摆了个手势:“走吧。”
井然不明所以:“去哪?”
“回去啊。”章远更莫名其妙,他眨了眨眼睛,轻轻“啊”了一声:“你有地方去啊?”
如果那个只有一张简陋单人床和一套桌椅的小旅馆算的话……井然点了点头:“嗯。”
“哦。”章远干巴巴地应了句,他有些不自在地拨了拨自己的额发,脸上的表情也垮了下来。
沉默了半晌,他又开了口:“你还是跟我回去一趟吧,剩下的房租钱我退给你,还有你以我名义办的那张卡,里面的钱我没动过,也还给你。”
“不用,”井然也站了起来,和章远面对面,“本来就是给你的。”
“我不要,”章远有些急躁,他又无意识地撅起嘴唇,一副气鼓鼓的模样,“我和你什么关系,凭什么要你的钱?”
你是我儿子的爸爸,我的Omega。
井然在心里接了一句,但是他嘴上不可能这么说,他敛下眼睫,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章远的怒气:“你不是说我是你的监护人吗?”
“我现在22岁了,大四,不需要监护人,”他稍微扬起下巴,精致的下巴牵动喉结,刻画出一道漂亮的线条,“再说了,我遇见你的时候已经19岁了,那时候也不需要监护人。是你要住在我家,我才收你房租,现在你不住了,我就得把钱还给你。”
井然看着章远振振有词地说,根本移不开眼睛,这个章远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像是之前的章远做了减法,将身上披的那层外衣脱掉,把自己柔软的内里露出来,他神气,张扬,像个太阳一样耀眼。
他们才刚刚重逢,井然就想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小东西捧在手心里,从里到外好好的疼他。
那双墨色的眼睛里翻滚起浓重的欲望,赤裸裸的。
章远瞥了一眼,心里蓦地打了个突,愣愣地停下口里的话,再仔细盯过去的时候,井然对他眨了眨眼,那双眼睛一片清明,充满了无辜。
错觉?
章远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井然点了点头:“有。”
“那你的回答呢?”
“你说得对。”井然淡淡地笑了,看起来相当有诚意,锋利的唇角勾起一道弯,话锋一转:“但是,我是个Alpha。”
井然上前一步,突然靠近了章远,章远来不及反应,由着他挨近自己的脖子,低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近的几乎震动胸腔:“你已经分化了,还和我住在一起,不危险吗?”井然由下自上,沿着章远那雪白的脖子深深吸了一口,“你怎么没有味道?你是用了抑制剂吗?”
滚烫的气息扑到耳朵上,那纤薄的耳廓瞬间烧得火红,汗毛都一根根竖了起来,章远方才趾高气扬的精神头被炸了个七零八落,绯色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攀爬上来,一瞬间章远的脸红得像被煮过一样。
他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兽,猛地从井然身边跳开,退后的步伐不稳,踉跄了一下,被井然一把拽住胳膊,才堪堪站稳,他憋了半天,才吼出一声:“你做什么?”
井然被他逗得乐不可支,一直笑个不停:“我逗你的,别害怕。”
说着拽着他的胳膊哄了老半天才把人哄好。
井然之前听章远提起过监护人的事,章远是遇见井然之后才分化的,算是分化很晚的那类人。分化期一直是人类的一个坎,不仅对自己,瞬间爆炸的信息素对旁人也有很大的影响力,他迟迟没有分化,在进入大学的时候肯定是要有监护人来签分化处理的协议,能保证在第一时间内通知监护人。
章远那时候已经一个人生活很久了,让井然去签协议也理所应当。
说起来,井然倒是庆幸,那时候的章远有自己在身边。
25.
井然到底还是被章远说服了。
他跟着章远上了出租车,从城西到了城东。
说是被说服,不如说是顺应内心,他带着矛盾的心理,还是抗拒不了那个男孩,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模样,细微的小表情特别多,皱着眉翘着唇,生动又可爱。
井然想,向前走吧,向前走……试一试。
井然实在是没多少东西,从那个简陋的出来,手里就捧着一套衣服,章远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卷了卷,塞进自己的背包。
井然习惯性地跟在章远右边靠后的地方,错开半个身子,在一伸手就能拉住对方的距离。
以前是他或者章远怀里抱着不足一臂长的小婴儿,再往前,是牵着个小炮弹一样的小豆丁。
而现在,确确实实只有他和章远两个人了。
井然的心空了一下,不知道什么滋味。
他们没有直接回家,章远路过一个街口带着井然拐了进去,停在一间酒吧面前。
“我有点事,”章远回头,“你在这等我还是跟我进去?”
“在这等吧,”井然从口袋里掏出烟冲他扬了扬,“正好抽根烟。”
“行。”章远应了声,推开那扇巨大的木门走了进去。
这间酒吧的名字叫“雀”。
取了个莫名其妙的名字,里头确实旧工业式的装修。井然知道这里,前几天还来过一次,为了等章远。
井然吐了口烟,抬头望向那个张牙舞爪的招牌。
章远在这儿打工。
井然第一次听章远说起的时候有些不悦,皱着眉头问:“你一个Omega,在那里打工,不怕危险吗?”
章远噗嗤一声笑了:“刚开始我是为了赚点学费,再说了,那时候我也没分化,信息素对我来说也没什么作用。”他怀里抱着小斐,低头逗了逗,边笑边说,“分化了以后,你也不让我去了。”
虽然章远强调那是个清吧,来的人多是打发时间和放松的,井然还是不太高兴。
他又问:“那后来呢,你怎么又回去了?”
章远的动作顿了一下,那双狭长的眼睛眨了眨,对井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