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包里的东西可以增加你存活的机会,虽然我们会保护你,但外面的情况永远只会比想象的糟糕。你
有可能和我们走散后落单,有可能遇到靠抢劫为生的强盗,也有可能死于感染者的围攻。”伊恩停顿了
一下说,“当然,最后那一种的可能性最小,只要有足够外伤药品,即使你被感染者咬伤也不会死。”
“但你们会。”
“是的,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会,只要被咬破一点血口,就会像刚才你看到的尸体一样腐烂。”
“谢谢你告诉我这个好消息,我为什么不在这里等着你们都死光?”诺尔说,“然后拿着你们的装备、
食物、水,开车去一个更好的地方。”
“没有更好的地方。”伊恩望着他,“只有也许会好点的地方,但那也只是想象。记住这间屋子和你手
上的空罐头,未来的某一天,说不定你会怀念它们。”
“我要一支枪。”
他会给他吗?
诺尔凝视着伊恩,觉得他是个巨大的矛盾体,总是在做截然相反让人捉摸不透的事。
伊恩从装备带上拔出手枪,退下弹匣看了一眼,子弹已经填满了。他倒转枪口,把枪柄的那部分对着诺
尔。
“我想你应该先认识一下我们。”他说。
银灰小队的所有成员都在这里,诺尔见过其中几个——审问他的罗比和给他送食物的雷吉。其他人对他
而言几乎没有分别,穿着同样的战斗服,一张张从绝望中振作起来近乎冷酷的面容。不过诺尔还是尽力
记住他们的名字:沃克、布莱安、维克特、艾奇尔、汉萨、菲利普、柯顿、拉曼、林斯。他觉得有必要
,伊恩说的并非毫无道理,他需要记住一些东西。就像一间空屋,什么都没有会让人感到不知所措。
“现在我们来决定要不要给你武器。”伊恩手中的枪仍然维持着将要递给他的状态,“我们曾是军人,
现在已经不是了,可我们仍然有自己的规则。”
如果他把枪给他,意味着他将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但他其实并不是。
诺尔心想,他只不过是一件行李,一个包裹,一只没有被病毒害死的白鼠。伊恩从克莱夫上校手中把他
夺回来,给他身体上的自由,可实际上他们都有一个同样坚定不移的目标。
“今天你们已经做了一个重大决定,离开城市,放弃军人的身份。”伊恩说,“现在你们可以做另一个
决定。”
气氛沉滞了片刻,没想到第一个开口的是罗比。
他语气相当不善地问:“他能用那把枪干什么?往自己身上打洞吗?”
“他可以做任何事。”伊恩回答,“可以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像同伴一样为你打死身后的感染者,也可
以在你熟睡时打穿你的脑袋,也许他拿到枪的那一瞬间就会射光子弹杀了我们所有人。这些事都有可能
发生。”
他的目光始终和诺尔对视。
他说的都是事实。
诺尔在等待,等他们做决定。可是没有那么容易,他们对他的陌生和警惕一如他对他们的疏远和防备,
情感在这里头几乎不起作用。然而这也许正是伊恩的高明之处,因为枪总是在看得见的地方,无论如何
防范都难免因为一时疏忽而落入他人之手。如果这支手枪是经由所有人的同意交到诺尔手中,他是否还
有必要成为一个亡命之徒、冷血杀手?
决定已经有了。
伊恩在提醒他,即使他是这场瘟疫的幸运儿,一个人活下去的可能性也几乎为零。食物会越来越少,栖
身之所也永远不会绝对安全,他只有和他们在一起才能有一线生机。
在这片仿佛时间静止似的寂静中,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沙沙声,听上去像沙蟹在地上爬行的动静被放大
了好几倍,还伴随着一种垂死动物打嗝的声音。
没有任何命令和提醒,所有人都警觉起来。
罗比的目光紧盯着声音响起的方向,雷吉举起手中的枪。
房间里的人,不管在哪个角落都做好了战斗准备,守住那些有可能成为入口的门和窗户。咯吱一声,通
往后院的门打开了,一个全身腐烂的人站在门口。
它仰着头,仿佛在感叹什么人生难得的体验,但是诺尔发现它根本没有眼珠,眼眶中是两个深不见底的
黑洞。它像个失灵的机器人一样不协调地挪动步伐,脑袋因为颠簸而垂落,脸孔上的深洞恐怖地和面前
的人对视。
伊恩做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势,拔出匕首朝感染者走去。房间的木头地板有些陈旧,他小心翼翼,没有发
出半点声音。士兵们屏住呼吸,保持着随时可以开枪射击的动作,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在这么近的距离看
到活动的感染者。伊恩来到它面前,忽然伸手握住它已经开始腐烂的双颊,锋利的匕首从张开的嘴中扎
进去,用力向上穿透颅脑。
深黑色的血浆流下时,伊恩也忍不住产生了奇怪的想法。有东西在那里吗?让这些感染者重新站起来,
变成杀人的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起作用。
感染者抽搐了一阵,很快失去行动力慢慢倒下。
伊恩轻轻把它放在地上。
没有人露出轻松的表情,心情反而更紧张。
有些东西是相似的,出现了一个,往往意味着不止一个。
“再去检查一次。”伊恩说,“如果发现更多感染者,不要惊动它们,立刻离开。”
他在尸体上擦去刀锋的污血,站起来后就把匕首和那支手枪一起递给诺尔。
“感染者很多都是瞎子,遇到落单的可以先用刀刺穿头颅,开枪的话一定要先找好退路。”
诺尔接住两样武器,那么自然,好像本来就该这么安排。伊恩不再多说什么,这个意外闯入的感染者似
乎替他们解决了一个难题。
银灰小队的队员各自分散,再次搜查小镇。
诺尔左手握住匕首,右手拿枪走出小屋。外面的光线很微弱,恰到好处地维持在勉强能够看清周围的状
态。伊恩走在前方,似乎并没有防备什么。
他们相处的时间太少,诺尔无法解读他的心思,无法分辨他的举动是信任还是试探,更无法分辨他究竟
是在解救他还是想把他推入另一个火坑。
但是这些难题对眼下的境况来说不值一提。
伊恩穿过一条障碍重重的石子路,往小镇更深处走去。地面有些湿滑泥泞,路的两旁是长满杂草的房屋
,每一扇窗户都像一个噩梦世界的入口。他们静悄悄地走过那些安静的屋子,直到眼前出现一个装着铁
门的小型木工厂。
这可能是镇上唯一的工厂,伊恩弯腰从生锈损坏的铁网下跨进去,沿着墙的阴影往前走,一直走到窗下
。他向窗户中望了一眼,玻璃蒙着一层油腻的灰尘什么都看不见,于是只好继续走向另一扇被打破的窗
户。
黑暗中有东西在晃动,伊恩警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不知从哪里传来极其轻微的摩擦声,窗户里出现一片惨白的颜色。诺尔这才发现,一个感染者站在窗边
。它慢慢转头,露出惨不忍睹的面容——下巴不知所踪,嘴唇残缺的部分暴露着腐烂的牙齿,眼睛几乎
脱眶而出,像两只用马克笔画上黑点的高尔夫球一样诡异地凝视着前方。
第08章 新关系
挡在窗口的感染者身后密密麻麻地站着更多它的同类。
小镇如此安静,仿佛是个空旷安全的避难所,可是伊恩却想到了更可怕的事。几乎每一家的院子、车库
和房屋前都停着车,房间里的衣物和日常用品几乎完好无缺。镇上的人没有离开,只是找了个自以为安
全的藏身处。
他望着从内部反锁的工厂大门、被打破的玻璃窗以及黑暗中静止不动的感染者,不敢想象里面的景象。
它们是怪物,也是受害者,它们是生命,也是死神。
伊恩继续后退,退到刚才钻进来的铁网缺口附近。诺尔的目光被那个站着的怪物牢牢吸引,上一次看到
这样的怪物时,他根本没有任何时间反应,场面简直一片混乱。
现在他终于有机会好好看看感染者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