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朝他们飞来。
诺尔回过神,为自己的失神落魄羞愧不已。
伊恩安慰他:“打起精神,不要被迷惑。”
说完他转身向另一条小巷跑去。他们很容易甩掉追兵,因为实在太黑暗了,只要躲进阴影就会让对方失
去目标。
诺尔觉得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有威胁的阻碍就抵达了会合处,但那里空无一人,安
静得像个幽会地点。
罗比耽误了吗?诺尔焦急地想,银灰小队用那么激烈的方式硬闯出包围,可能要花更多时间才能摆脱纠
缠到达这里。
伊恩想的却不是这回事。他意识到艾登给了银灰小队不一样的指令,没有告诉他们会合地点,因为他履
行计划的真正目的并不是指引他们逃离研究中心,而是引开追兵,成为最好的诱饵。
不过,也许他可以相信里奥斯少校的承诺,在那个没有刑具、窃听和监视器的审讯室里,少校答应会善
待他的部下。
“我们先去高塔。”伊恩对诺尔说。
“不等罗比他们吗?”
“出口封锁了,艾登应该也会告诉银灰小队,他们知道高塔下是唯一的通路就会赶去的。”
诺尔毫不怀疑,立刻准备往高塔出发。
“我本以为没有机会接近那座塔了。”
但愿你没有。
伊恩默默地想,他知道自己不该有怨言,因为这不仅仅是他个人的生死得失,也关系到整个人类的存亡
。可是,面对诺尔如此满怀希望丝毫不知结局早已注定的模样,他还是无法控制地产生了一些怨恨。也
许父亲第一次邀请范宁教授到家做客时就已经决定了他今天的命运,他无从选择,不能反抗。他的父亲
没有给过他和其他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幸福温和的童年,却在他尚未成年的时候就把他当做完成任务的
工具。
现在他也要瞒着诺尔,成为另一个父亲的幽魂吗?
伟大的牺牲。
伟大的。
悲壮的。
牺牲。
他可以不顾一切地逃走吗?
他可以大声地把教授告诉他的秘密在这漆黑的道路上说出来吗?
他可以赌一赌这不过是几个人精神崩溃而产生的妄想,那些关于另一种文明的推论根本不存在吗?
他的内心痛苦煎熬,外表却坚如磐石。
诺尔跑出小巷,外面没有人。他的内心却是轻松的,希望就在眼前,自由只有一步之遥。
伊恩甚至有一种说不出口的期望,希望有人能把他们拦下来,用手铐铐住送回隔离区和监禁室。遇到阻
碍他仍然会殊死反抗,但如果他尽了全力也无法再靠近高塔,那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亲爱的,你看起来很累。
伊恩愣了一下。
他听到什么声音?
那仿佛是从天空或是四周的空气中传来的温柔的声音,是他内心臆想出来的?
他觉得那是母亲,他从没有听过她的声音,但除了她,还会有谁像对待一个受累的孩子一样抚慰他呢?
突然之间,这温柔的声音消失了,从他的耳边和脑海退去。他们在奔向高塔的途中与一支搜索小队遭遇
了,诺尔躲向转角,对方火力猛烈,让他无法还击。
一颗子弹擦过伊恩的肩膀,他没有受伤,立刻抬起枪射击。弹药还算充足,他为诺尔争取到了转移的机
会。诺尔跑出转角,拼命向远处跑去,一串子弹跟随着他,在地面和墙上激发出一片火花。等到了安全
地带,他又转身扫射,帮助伊恩来到自己身边。
然而伊恩在奔跑时,有人朝他前进的方向扔了一颗手雷,他无处可躲,只能转身回去。诺尔看到他的身
体晃动了一下。
“伊恩!”
手雷炸开时没有燃烧和冲击,只有一阵烟雾。
诺尔不顾一切地冲向那团刺鼻难闻的浓烟,脑中嗡嗡作响。
他猜不透士兵们得到的命令是什么,心中只想着伊恩摔倒的那一幕。
诺尔不记得自己开了多少枪,也忘了是不是有人朝他开枪,只觉得肩膀和腰间都传来剧痛。他穿过烟雾
找到伊恩,看到他正从地上爬起来。伊恩的脚踝受了伤,好在只是从墙面弹回来的流弹造成的擦伤。
诺尔扛起他的肩膀,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这是失而复得后的心有余悸。
两人狼狈地藏身于暗巷,继续朝高塔的方向移动。
诺尔忍着疼痛,没有时间检查自己的伤口。
他们都感到无法呼吸的痛苦,但那阵浓烟也阻挡了追兵的去路。诺尔庆幸扔出的不是手雷,这也证明军
方不想置他们于死地,只是一颗催泪弹就足以让他们忍不住剧烈咳嗽,暴露自己逃跑的行踪。
伊恩用力喘息着,感到被止疼剂消除的病痛因为这无法控制的咳嗽和窒息又再次袭来。
他扶着墙,目光望着越来越近的高塔。
冷汗从额头流下,顺着鼻梁滴在地面上。
诺尔担心地望着他,终于发现事情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顺利。伊恩痛苦的模样不像只是弹片划过脚踝
造成的疼痛,也不是吸入有碍呼吸的浓烟而产生的不适。
他开始怀疑那些抗病毒药剂的真假。
一旦疑心在心底产生,就会如同被水浇灌的藤蔓一样奋力生长。他觉得伊恩的状态很不正常。尽管伊恩
仍然表现得冷静、坚定、果断,却没有了以前的那种自信。他的目光失去专注,以至于让自己陷入不该
发生的危险之中。
怎么回事?
诺尔不明白,可是他也没有机会去证实自己的想法。
他们必须快一点逃离敌方的搜索范围。伊恩忍住咳嗽,诺尔的枪里只剩几颗子弹。
高塔近在眼前了,金属的外表越来越巨大,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如此震撼人心。
“我们快到了,伊恩。”诺尔说,“通道的入口在哪?”
伊恩望向建在周围的支架,那些支架形成一条条通往高塔的道路。
支架下方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道通往地下设施的门,其中一条是他们的活路。
假的。
伊恩把目光转向高耸入云的金属塔。
它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巨大,经过那么长的时间,光滑的金属表面没有任何损伤和腐蚀。
在这座塔的尽头,它的尽头……
忽然,诺尔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跪倒在地,捂着脑袋不停发抖。
“诺尔!”
伊恩按住他的肩膀,他的痛苦让他害怕。
“是谁?”诺尔问。
“你说什么?”
“是谁在说话?”
“除了我没有别人。”
“不,不是你。”诺尔的手指几乎要按进头骨,那种巨大的声音在脑中回荡的感觉挥之不去,让他渐渐
失去支撑自己行动的理智。
伊恩碰到他颤抖的身体,是高塔对他产生的影响吗?
他想把诺尔扶起来,远远离开这这座金属塔,但下一刻就抬起枪瞄准身后。
“利特中尉,你们走投无路了。”柯兰西少校从围绕在退路上的士兵们中间走出来,目光冷峻地说,“
放下枪,否则我会下令将你就地枪决。”
伊恩没有听从命令,因为这不是一个选择,无论他如何决定,结果都一样。
“我不想再说第二遍,中尉,我本以为你的罪名可以以正当程序进行判断,但看来你并不打算接受。”
柯兰西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痛苦挣扎的诺尔,问道,“他怎么了?”
“很抱歉,我没有办法服从你的命令。”
“你们无法离开这里,虽然你的部下还在激烈抵抗,但那也只是时间问题。”
他的话音落下,又有一队士兵加入了包围圈。
伊恩看到了佐伊·佩吉特少尉和内森·卢克少尉都在其中,随后里奥斯少校出现在柯兰西身旁。
“能让我和他说几句话吗?”里奥斯少校问。
“可以,但不要太久,我们的时间不多。”
里奥斯少校点头同意,往前多走了一步。
伊恩觉得他的眼中也隐含着悲痛,不是因为最欣赏和喜爱的学员违背军令落到这样的地步,而是更深刻
的悲哀。
“里奥斯长官。”伊恩的枪口对着他,佐伊和路克少尉的枪口也瞄准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