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木桶陈酿的黑麦威士忌。”
他看到了吉普车旁的伊恩,于是举起酒瓶问:“中尉,我们可以喝光它吗?你说不行我也会喝,但是你
可以处罚我。”罗比说完打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然后发出快乐的叹息声。
“喝吧,但是要有人能保持清醒地开车。”伊恩说。
士兵们欢呼起来,罗比从车顶跳下,把酒瓶递给向他伸着手的维克特。维克特喝了一大口,又递给身旁
的菲利普。
酒瓶在一双双手中传递着,不知道是快乐地过了头还是怎么回事,最后还剩小半瓶酒的酒瓶到了诺尔手
里。他甚至不知道是谁塞给他的,玻璃瓶光滑精致,贴着标签,金红色的酒液在瓶子里摇晃,多么诱人
。
他犹豫片刻,终于喝了一口。
那是一种什么滋味,很奇怪,像一道温柔而有力的光穿过身体,留在体内持续散发着热量。他把酒瓶递
给身旁的伊恩。
伊恩说:“你可以喝完它,今晚我来开车。”
“你不喝一口吗?”
伊恩看了看他。诺尔的眼神里充满了尽快忘记刚才那一切的渴望和无奈,酒可以帮助他,但是这些酒根
本不够他养成酗酒的习惯。
伊恩接过酒瓶喝了一口酒。诺尔听到罗比开怀地大笑起来,似乎能让伊恩参与到他们的狂欢中是加倍的
快乐。
“中尉,把它喝完!”维克特把双手围在嘴边喊。
罗比说:“我应该多带一瓶出来。”
伊恩只喝了一小口,他几乎从不喝酒,也不习惯酒的味道。当他想把酒瓶还给诺尔时,突然之间感到从
脑海深处传来一阵剧痛。酒瓶从他手中滑落,剩下的酒洒了一地。
周围的声音一下都不见了,但是伊恩无法分辨是因为他们同时停止了说话和欢笑还是他失去了听觉。他
忽然晕了过去。
诺尔在他快要摔倒的一瞬间伸手抱住他。
“中尉!”
雷吉立刻跑过来,后面跟着其他人。
诺尔跪在地上,让伊恩靠着他的膝盖。
“中尉怎么了?”
伊恩紧闭着双眼,似乎在承受什么未知的痛苦。诺尔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向他苍白的脸颊,但这个举动似
乎又触怒了罗比,一下就把他的手打开了。
伊恩只昏迷了几分钟,但这短短的几分钟格外漫长,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不好的预感,但是谁也不敢开口
。自从柯顿感染病毒开始,银灰小队的士兵们对任何身体上的异常症状都敏感而警觉,谁也不知道病毒
会以什么样的形态侵袭器官,又会有什么样始料不及的变化。
伊恩睁开眼睛,看到诺尔和罗比关切的视线,在等他醒来这件事上他们终于达成了一致,没有因为一时
意气而打起来。
“中尉,你感觉怎么样?”雷吉担心地问。
“没什么,大概是太累了。”伊恩隐瞒了刚才脑中传来的剧痛。
“那就休息一会儿。”
“我们不能停留太久,在路上休息吧。”
说完他试着站起来,平衡感完全消失了,但诺尔在身旁用力撑住他的身体。
“在车上睡,我来开车。”诺尔说,“我知道路线。”
这回罗比没有和他针锋相对,反而去把窝囊废关进自己的车里,为伊恩腾出了后座的空位。不过伊恩还
是坚持坐在副驾驶座上,他没有安心睡觉的习惯。
“狂欢”戛然而止,士兵们忧心忡忡地各自上车,继续往下一个目的地前进。
“是抑制剂的副作用吗?”诺尔一边开车一边问,他根本不相信那是太累的缘故,疲惫对伊恩来说是可
以克服的状态,不管什么情况下他都不会让自己颓然倒下。
“大概是。”伊恩说。他不能确定,但副作用是最有可能的解释,这不是一件好事也不算太坏,至少不
必担心是病毒感染。
“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那座塔。”
“如果路上顺利,可能要十天左右。”如果公路像以前一样平坦通畅,根本不需要那么漫长的旅程,但
是现在到处是障碍,最近的路线也比以前远了很多。
诺尔有些心烦意乱,他从被迫同行、无所谓旅途多长,到现在已经迫不及待地想抵达目的地。抑制剂有
副作用,效果也不是永久的。剩下的十天里究竟还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这是一个不定时的炸弹,如果不想办法解除终究会有危险。
想到这些和他朝夕相处的人——暴躁的罗比、体贴的雷吉,那些只有名字,几乎从不和他交流的士兵,
以及伊恩都有可能在突发的病毒变化中死于非命,他的心就像经受了猛烈的撕扯一样痛苦起来。
这种陌生而强烈的痛苦令他变得焦虑,脚踩着油门在寂静的路面上呼啸而过。他醒来时一无所有,走进
沙漠的那一刻就该死于感染者的围攻。可是他活下来了,于是就要承受和其他人一样不断失去同伴的痛
苦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宁愿不要醒来。
诺尔紧闭嘴唇,皱着双眉,目光死死盯着前方。他能看到那座高塔的话,就会一直往那个方向开过去,
不管前面有多少阻碍。
“慢一点。”伊恩的声音从他旁边传来,“你偏离方向了。”
诺尔的心冰凉,不明白为什么他对自己的事可以这么漠不关心,难道只有其他人的感染和死亡才能让他
有一丝动摇,只有别人的生命才值得他珍惜和爱护吗?
车速慢了下来,在伊恩的指示下重新回到正确的方向。
“我不明白。”
诺尔忽然说。
伊恩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但只是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诺尔终于还是说了出来,他用一种责备的语气问:“难道你不热爱自己的生命吗?”
伊恩问:“我能做什么呢?因为热爱而害怕得失声痛哭,还是因为热爱祈求一个存在于虚空的神灵救我
一命?这是命运,就像你说的那样,有必然的定数和偶然的变数,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继续往前走,斯
威顿研究中心和范宁教授是唯一的希望。”
他太过冷静,显得有些不真实。
“你真的认为只要到了研究中心就能解决所有问题吗?”诺尔问,“如果我的血可以消灭病毒,我愿意
现在就割开血管让你喝个够。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到了研究中心,需要多久才能研究出疫苗和抗病
毒药剂?还是说你和你的人都已经想过,只要到那里就算是完成了任务。”
他的情绪从焦虑不安迅速转换成气愤恼怒。
伊恩忽然把车窗打开了,一阵冷风从窗外扑进来。风是无形的,却让诺尔猝不及防地回避了一下。是因
为他把车开得太快,所以风才会这么猛烈,风中卷着一股尸体的臭味。
他因为这阵风而安静下来,似乎他和伊恩单独相处的空间被连接到一个广阔的世界,那里不只有两个被
生存和死亡困扰的人,还有无数死去的、活着的、绝望的、悲伤的人。
“这不是任务,已经不再是了。”伊恩说,“我想活下去,其他人也一样,包括你在内。如果前面有一
线希望,我们就往那个方向走,如果别的地方有希望,我们也可以改变方向。别把它当做任务,诺尔,
我们都只是求生者。”
诺尔的心变软了,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伊恩把他包括在内。
他们都是求生者,而不是什么免疫者、军人、士兵。
“你知道诺尔·卡奈斯不是我的真名,我不是故意骗你,你介意我用别人的名字吗?”诺尔不知道该怎
么说。
“就算那不是你的真名,这个世上也有很多同样姓名的人,如果你喜欢这个名字,可以把它当做一个巧
合。”伊恩说,“我已经习惯了,诺尔,这个名字很适合你。”
“但也许它的主人不这么想。”
“或者你可以再想一个更好的,但在那之前我还是只能叫你诺尔。”
“要是那个诺尔·卡奈斯也在斯威顿研究中心,你猜他见到我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可能会觉得很烦恼吧。”
伊恩似乎笑了。
他的笑容让诺尔感觉好多了,心中又充满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