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皇室依然是皇室,她总不能造反。
反正装模作样也不是什么难事。
连尤并无逗留的意愿,只请了安就告退了。
温寄坐下后没多久,连殷就赶来了。
他看起来有一种后知后觉的颓废,尽管仪表堂堂,目光却沉寂。
皇后第一时间察觉了他的不对劲,却并不开口劝慰。
自己做的孽,总不能让旁人替他担罪责。
这些年来,她为殷儿而下的死手不少。
从前可以容忍的,有了他之后不肯留有半点后患。
这欠下的血债,自是由她来还。
只是往后,她总不该替殷儿把持朝政。
无论是什么样的磨难,他都该自己熬一遭。
毕竟千防万防,也抵不过他自己做蠢事。
气氛一时相当压抑。
温寄乐得如此,就不必与他们装腔作势地寒暄了。
用过膳后,皇后以身体不适为由回了寝殿。
连殷沉默的状态维持了一个时辰了,要想解决问题,却不是靠着沉默。
深谙此道的太子殿下示意温寄跟他走。
温寄看了一眼跟上来的玉瑶,没怎么犹豫。
这一处并不偏僻,只是四下无人,更显寂静。
“太子殿下?”见连殷停下,温寄也站定。
“寄儿,你如何辨识那人不是连尤的人?”
很显然,太子殿下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做“委婉”。
不过其解决问题的态度相当认真就是了。
温寄也愣怔了片刻。
作为一个阅话本无数的小姑娘,温寄不可避免的以为太子殿下是想要利用花言巧语来哄骗她的。
但是现在他只是态度端正的与她探讨。
不对,不应该是探讨。
是套话。
想要借此猜测连尤用的手段。
温寄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地回答道:“这是因为……大皇子他几乎身无分文,且御赐的银两不能随意动用,怕是没有闲钱购置这般材质的美玉……”
连殷怎么也想不到,问题竟然出在这里。
当时为了不让一些朝臣起心思,皇室对外声称连尤以前的生活穷困潦倒,没有上私塾的条件。
后来他也只有皇子的份例可以支配,是万万不可能搜罗美玉的。
如此低级的错漏,也只有温寄能够一针见血了。
虽然是为了遮掩玉佩的事,却也挑不出错。
连殷这时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的理由,不能回过神来
温寄见他暂时没有搭理自己的打算,叹一口气,转过身走过去拉着听墙角的玉瑶袖子晃了晃。
“玉瑶姐姐,带我回坤宁宫罢,我困了。”
温寄一向是有睡午觉的习惯的。
玉瑶带着温寄往来时的路走,回头看一眼兀自僵立的少年,敛下眉目,终是不忍评说。
这宫里的龌龊,桩桩件件,都不可与人道之。
而有的人长久被蒙住了眼和耳,自以为此处风景好。
忽然脱离了蒙蔽,自然会觉得刺目与刺耳。
习惯就好。
小姑娘睡醒的时候,已经是申时了。
“尺素……”
方才睡醒,脑袋还不是很清楚,以为还在靖远侯府,于是开口唤尺素。
玉瑶本就在帘子外守着,听见小姑娘的响动,走到床边:“温二小姐?”
温寄终于是差不多清醒过来了,揉揉眼:“玉瑶姐姐?”
“您可是要起身了?奴婢伺候您更衣?”
温寄坐起来,将薄被推到一边,下床洗漱。
换好衣裳之后,她就无事可做了。
温二小姐不得不感慨这宫中委实无聊,若是她日后成了太子妃,指不定就未老先衰了。
玉瑶怎么会看不出小姑娘的郁闷?
到底是在皇后面前做事的,总有几分哄主子的本事。
“听说宜容公主在前几日吩咐宫侍往莲池里放了些锦鲤鱼种,您可要去看看?”
宜容公主?
不就是兄长的意中人?
温寄一双眼亮了亮。
“去看看罢。”
温寄到莲池的时候,正巧连容在池边喂鱼。
小姑娘半点不怕生,跑到近前去。
“臣女见过宜容公主。”
连容倒是还没有机会见到温寄,自然不认识她。
可是这样乖巧伶俐的小姑娘,谁会不喜欢呢?
“啊,你是?”
玉瑶跟上来:“奴婢见过公主,这是靖远侯府的二小姐。”
温寄顺势朝她扬起一个笑。
“原来是温二小姐……”连容似乎想起什么,眉眼染上欣喜,“果真如传闻中那般聪慧懂事。”
温寄笑意更深。
这位宜容公主可是深居简出,今年头一回去庙会。
这传闻是从何人那里听的,可不是昭然若揭?
也只有温廷才会如此形容她。
若是外面的人,都是传她聪明伶俐,哪里会说出“懂事”这样的话?
小姑娘似乎很亲近她:“听闻公主喜欢锦鲤?”
“正是。”
温寄凑近了些,小声说:“兄长前几日苦苦寻觅了些锦鲤鱼种,臣女回府后让他拿些出来。”
连容听见“苦苦寻觅”一词,不由得轻笑。
“不必了,这莲池中的鱼种,就是温大公子慷慨赠予的,”连容笑道,“只怕温二小姐去问他要,他也拿不出来了。”
第二十四章
温寄本来也只是想要替自家兄长邀功罢了,并不再说什么。
连容也知道现在温寄是被皇后那边占着,也没多留。
先前为了连殷,小姑娘许久未能睡午觉了,今日睡足了,整个人精神都好了不少。
这莲池她看了一会儿,锦鲤也都吃饱散开到荷叶底下去了。
温寄把方才连容给她的鱼食收好,对着莲池发了一会儿呆:“玉瑶姐姐,做太子妃要管很多事罢。”
小姑娘忽然没头没脑的这么一句,玉瑶下意识答道:“正是。”
“可我并不会啊,皇后娘娘为何非要选上我?”
久居深宫,玉瑶知道这话不能接。
而小姑娘这么一想,觉得自己理由充分。
连殷不让她好过,她总不能耍耍性子不理会就过去了。
总要让他知道厉害的。
温寄当即就往东宫跑。
连殷现在还有些浑浑噩噩的,头脑发昏。
正好是后劲大的时候,听宫侍通报说温二小姐来了。
又是来做什么的?
总不能是好心来探望他罢。
连殷一言不发,理了理因长久枯坐而有了褶皱的衣袍,出门去迎。
不管是来做什么的,他总要受着。
一推开门,就见小姑娘赶得很着急似的一路小跑。
温寄走近了些,就停下仰头看他,因为跑得有些急,一时缓不过气来。
他看起来安静的过分了,没有什么劲的样子。
温寄自然发觉他仍保持用午膳时的状态,只是她又不是先前追着他跑的小姑娘了,当然没有义务去哄他。
甚至还想要补上一刀子。
如是想着,温寄扬起一个人畜无害的笑。
温寄看起来难得的和颜悦色,让他有些恍惚。
“太子哥哥,”小姑娘眉眼弯弯,久违地好声好气,“您看起来不是很高兴。”
“……嗯。”
一看就不安好心。
“但是臣女也不高兴,”温寄变了脸色,板起小脸继续说,“您可知道太子妃要掌管多少事务?”
连殷没说话。
他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臣女不喜庶务,恐难当……”
话还没说完,温寄已经看见太子殿下的指尖很明显地颤抖。
“……太子妃尊位。”
她还是把话说完了。
倒不是不怕他发疯。
而是信了连尤那句话。
连殷不会动她。
“寄儿,孤不会同意。”他如是说道。
本来也没指望他同意。
温寄很无所谓地回头拉着跟上来的玉瑶想要走了。
玉瑶倒是有些不忍心。
她看着太子长大,唯有温二小姐敢把人开罪了,还搁在这里不搭理。
只是这位,看起来也没有要在未来太子妃面前立威的意思。
索性随他们去罢。
但是温寄都送上门来了,太子殿下可不会就这么让她跑了。
两个宫侍上前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寄儿,这东宫可不是想走就能走的。”连殷迎上温寄眼中的控诉,走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