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佳贵妃轻轻一怔,竟是没想到年清芷提出了这个赏,心中最后半分恼怒顿时消散。
皇上是一国之君,说的话就没有收回的先例,既然允了她这个承诺,便是断了年清芷在宫中为妃的机会。
知晓了年清芷对康熙没有任何企图,又加上她的容貌暂毁没了半点威胁。
佟佳贵妃彻底放松下来,不再计较她私自行事的罪,露出了笑脸,“春桦,去将我那套红玛瑙头面拿出来,算作我给清芷的一份嫁妆。”
佟佳贵妃此话一出,在场的宫女们顿时露出了艳羡或嫉妒的神色,那套红玛瑙头面红得潋滟纯粹、价值不菲,佟佳贵妃竟是就这般赏赐给了年清芷。
年清芷谢完恩、领完赏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将门拴上坐到铜镜面前,将面纱揭开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眸中微闪着光,她一向不喜欢自己这副太美的皮囊,这皮囊注定了原主不平凡的一生。
不过这一次因祸得福,她不仅得到了康熙的承诺和嫁妆,还得了个可以掩饰容貌的借口。
年清芷拿起面巾浸湿了水,轻轻将脸上“痘印”的擦去露出原本的肌肤,白嫩的肌肤上只有零星几个粉色尚未完全好的疤。
胤礽将太医给他开的去疤药分了她一半,故而她脸上的疤才能这么快愈合。
只是这对于她并不是好事,年清芷提前想到回去必定会受佟佳贵妃刁难,故而特地装作毁了容貌的模样。
至少这段时间能够消停些了。
年清芷从袖间荷包中拿出胤礽给的去疤药,轻轻涂在了那几个粉色的疤上。
刚涂好门口便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她心中一提忙是又用胭脂在脸上画上红肿的脓包,这才开口询问。
门口传来的是同院子小宫女知秋的声音,“清芷,宫外有人给你递了条子。”
***
每月初二是清朝宫女与家人见面的日子,这个月因为宫内天花顿起,康熙便半封闭了宫廷,这个月的探视暂停一次。
年清芷原本以为递条子的家人,谁知接到条子才知晓原来是念慈姑姑家人的条子。
念慈姑姑的嫡亲妹子念九进宫做宫女,递了条子是拜托她照顾照顾。
年清芷在内务府找到念九时,一下子就认出了她。
她瘦瘦小小的不过九岁的模样,样子却是和念慈姑姑有三分相似。
念九站在一群宫女中显得格格不入,极为迷茫的模样像极了三年前的她。
三年前年清芷突然穿越进书中,未遭受过磨砺的她桀骜不驯、恃才傲物、锋芒毕露。
无数次闯了祸端都是念慈姑姑在后面收拾残局,她当时问念慈姑姑为何对她这般好。
年清芷还记得念慈姑姑的回答,她说“每次看到你,便想到家中与你同岁的妹子,便情不自禁地想多照顾三分,多攒几分福报。往后我妹子进宫,希望也有好心人能够多照顾她三分。”
年清芷当时还笑,“到时候念慈姑姑你不是还待在宫中,自己照顾她不就好了。”
念慈姑姑是这么说的,“万事无常,这宫中险境丛生,谁又能确保自己一直活着呢。”
年清芷当时不以为然,笑念慈姑姑多心,谁知后来竟是一语成谶。
念慈姑姑死在了那夜,去为闯祸的她求情的路上。
冰冷冷的一滩水里头葬着十八岁的念慈姑姑。
年清芷在湖水旁呆坐了一夜,也是从那天开始,她就变了。
她变成了另一个温柔和顺、谦逊从容的念慈姑姑。
年清芷微怔了片刻上前拉住念九的手,以着念慈姑姑那般温柔的语调道:“我是年清芷,往后你就是我的亲妹子。”
***
时间的流逝宛如风吹过树梢一般自然,就这样过去了八年。
康熙二十五年初夏,承乾宫。
七月份的季节闷热,承乾宫一早便备上了冰块以供消暑散热。
康熙躺在佟佳皇贵妃的身边,身下的绸缎微凉为这暑天多了一丝凉爽,他却是被蝉鸣声闹得时睡时醒、断断续续地。
最后实在是被蝉鸣声叨扰地受不了,康熙索性从床榻上翻身起来,看了眼一旁熟睡着的佟佳皇贵妃,刻意放轻了动作将脚踩在黑段靴中站起来。
饶过屏风贴身太监梁九功正在外面候着,见着康熙起身他嘴唇刚一张,却是被康熙示意噤声。
梁九功看了眼屏风后透过的身影,忙是了然地笑了笑闭上了嘴。
康熙走到深红色的支摘窗前,不用使眼色,一旁的梁九功忙是上前帮忙打开。
支摘窗一打开,夏季特有的微热风吹过来带着吵杂的蝉鸣。
夏季天亮的快,虽是寅时(凌晨3-5),天已经微微蒙上了一丝亮光。
被这温柔的风吹了会儿,康熙心头的那丝烦躁才消退,刚想离开床前却是注意到不远处的一个纤细背影。
宽大的淡青纺绸旗装穿在女子身上更显她的玲珑,乌黑油亮的头发梳成一股长辫用着绿色丝带系在背后,脸上蒙着一层淡色的面纱。
她手中正拿着一只长长的竹竿在粘树上的知了,袖子滑落到手肘处,露出了半只光滑白嫩如玉的手臂。
那女子身侧摆着一个小竹篮,竹篮里满满当当地应是粘了有段时候了。
一阵风吹来,她发辫上的绿色丝带随风打着弯儿,面纱被吹得微微飞起,隐隐约约露出白皙娇嫩的肌肤和殷红的唇。
离得稍远看不真切,却是更增添了三分朦胧的美。
康熙站在原地眸光紧紧地落在那女子身上,神色微妙。
心尖涌上不知名的熟悉感,可是他分明记得清清楚楚,从未见过这般的女子。
一旁的梁九功注意到康熙的眼神,又瞥了眼那树下的美人,忙是小声地殷勤试探道:“皇上,奴才给您唤来?”
康熙回过神来刚准备说话,床榻上的佟佳皇贵妃却是嘤咛一声醒了,伸手一探发现身旁无人,忙是撑起了半身到处寻找。
最终瞧见康熙的颀长身影站在窗边,屋外的微光落在他清俊的脸上。
佟佳皇贵妃心上染起甜蜜心情,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将脚踩入花盆底往他的方向走去。
佟佳皇贵妃娇嗔了一声,“皇上,您醒了怎么也不叫臣妾,是到上朝的时辰了?”
“还未,被蝉鸣声给吵醒了,就索性起来了。”
康熙收回目光,温声道:“怀蓉真当是细心,前几天朕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嘴蝉鸣太吵,你竟放在心上,大半夜安排宫人去粘蝉。”
这夏季来的快,这几日他才安排上人白日里拿粘杆去粘蝉。
只是蝉太多根本除不干净,粘了一波又来一波,便是有人粘还是无济于事,晚上还是时不时被这蝉鸣吵醒。
纵使如此,康熙还是有些感动佟佳皇贵妃能将他随口一声的抱怨放在心上。
佟佳皇贵妃却是一愣,下意识往支摘窗外看去,树下没了半点人影。
皇上什么时候说蝉鸣太吵了,她又什么时候安排宫人去粘蝉了。
如果是清醒时候,佟佳皇贵妃定会从善如流地将康熙的褒奖接下来,只是可惜她刚醒来脑袋还一团混沌。
佟佳皇贵妃怔了片刻,才立马反应过来笑道:“这些都是臣妾该做的。”
就这么片刻功夫,康熙就从佟佳皇贵妃脸上的神情看出此事并不是她吩咐,脸上却是没有半点显露出来。
枕侧人尚且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反而一个不知名的宫女为了他随口一句话,整夜在院外粘蝉。
康熙不禁对那宫女略微上了心。
眼神不留痕迹地划过窗外,那淡青色的纤细身影早已不见。
康熙心头不禁闪过一丝失落,随即又很快敛去对着佟佳皇贵妃道:“既是起了,便一道用早膳吧。”
佟佳皇贵妃伺候完康熙用早膳完,特地让春桦在梁九功出门前塞了个条子,叫他抽空来承乾宫一趟。
梁九功是从小跟在康熙身边的,跟个人精似的,岂能不知晓佟佳皇贵妃的心思。
佟佳皇贵妃一向忌讳身边的人勾引皇上,八年前永和宫德妃的例子就在眼前呢,好在那位娘娘侥幸才逃得一命。
可最终还是逃不了将孩子抱给皇贵妃的下场。
梁九功估摸着怕是皇贵妃知晓此事要提前处置掉那宫婢,只可惜他还来不及为皇上安排。
梁九功找了个空来承乾宫答话,将今早所看到的一切如实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