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惟佳极为讨厌医院的气味,但她打心底里尊重,这个地方是人不得不直面生命的地方,无论生或死。
“惟佳?”崔惟佳回头,倒是没料到就这样碰到顾若,只不过本着心里头那点“意外”的念头。
“回国了?就这么躲着我?”顾若拧着眉头,冷峻的眉眼有不可掩盖的神伤,旁边的女孩子倒是一脸警觉又好奇的盯着崔惟佳。
“嗯,回来了,我还有事,下次聊。”崔惟佳正准备离开就被顾若拽住,只好回头看他,一脸疑惑,这样不礼貌倒不像是他的作为。
“把你手机号给我,你换号了。”顾若有些执拗地紧拽着崔惟佳,他到底没法忘记她,她再怎么狠心,他也一而再再而三地想得到她。
“顾若,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崔惟佳轻叹了口气,一旁的女孩笑得有些僵硬。
“顾主任,你把这位女士弄疼了呢。”
崔惟佳微笑着朝女孩点点头,礼貌地道谢。
顾若却毫不理会,连眼神都没给那个女孩,只是面无表情地拽着她,女孩脸色越来越难看,崔惟佳看出了异样,心底有也明白。
“好,你先放手,我给你。”
最后是护士来叫走顾若,他才没有继续纠缠,崔惟佳松了口气,女孩离开前看了她一眼,倒没有怨恨,更多的是羡慕着,崔惟佳突然到曾经她在周宴池身边的时候,也不知收到了多少类似的神情,印象最深的是乔蕾,她那双眼睛一看着她就带着若有若无的无奈和伤神,也总是在她回望她的时候晦涩不堪地笑一笑,或是扭过头去。
陆伊的电话适时响起,崔惟佳听到她声音疲乏喊着肚子饿,便回过神匆匆按着她的指示上楼找她的办公室。
“来了,快,我有一个半小时时间,饿死我了。”陆伊半眯着眼,从位子上起身,崔惟佳提着饭盒帮她摆好。
“诶?怎么这么多菜?你也太爱我了吧。”陆伊眼睛都亮闪闪的,崔惟佳不好意思说是为了找她试菜,等她安安静静吃的时候才装作无意地问她口味、咸淡、南北方不同的喜好。
陆伊最后不解的抬头看了她一眼。
“你是在整理食谱吗?吼!我是在帮你试菜啊!”声音有些大,恰好同办公室的几个医生回来,倒被她弄得吓了一跳,调笑了几句便去工作了。
“瞧,我们医生就是苦命,刚吃完就马不停蹄去病房,唉。”陆伊摇头,自我感慨着,倒不像是抱怨,更多像是撒娇。
“不过说起来,那个顾若,倒也厉害,年纪轻轻升了主任,现在挺有名气的,不过幸好名副其实,人也挺不错的。”陆伊突然换了个话题,打量着崔惟佳的神情,发现依旧毫无变化,心下还是默默叹口气,要说这周宴池是挺不错,可这顾若也不差,再加上周宴池那边的一堆人实在复杂又可怕,何必念念不忘呢。
“陆伊,你什么时候的婚期?”崔惟佳撑着脑袋,笑眯眯地看了她一眼,单刀直入。
“哦,周末去领证,十月结婚吧,不热不冷,穿婚纱好看,反正是凑活着过日子而已。”陆伊看了她一眼,便不再继续顾若的话题。
“想好了吗?不是说下半年吗?”崔惟佳没料到这么快,敛下调笑,有些扯不起笑来。
“什么想不好呢?我妈那边催的要命,恨不得放下她那堆药材生意,跑过来直接把我推进民政局去。”
崔惟佳收了饭盒,让她好好休息一下,提着饭盒离开了。
拐到楼下的时候,有些迷路,恰好碰着一个男医生,长的好看,带一副金丝边眼眶,指路的时候手指泛白,骨节分明,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不由得称赞起这个医院医生的颜值来,道了谢,他面无表情冷着脸轻轻点了头便扭头走了。
“郑医生,有个车祸病人,脑部受伤,您快去看看。”
崔惟佳回头,男医生跑着进电梯,倒觉得这背影有些印象,打开手机翻了眼陆伊发过的朋友圈,果不其然,和陆伊那没见过的未婚夫极像。
徐练练登门而入的时候,崔惟佳正打算出门接女儿,周宴池安排的司机已经等在楼下,两人站在门口,崔惟佳还是淡漠地关了门。
“我现在要去接女儿,你有什么事可以去麻烦周宴池。”
徐练练被弄得僵在那儿,精致的妆容下还是无法掩盖的尴尬。
“惟佳,下个月我儿子生日,打算办个聚会,两个孩子玩得还不错,你能一起来吗?”徐练练轻拉住正打算离开的崔惟佳,耐着性子低声下气的问着,是她少见的讨好。
“周宴池肯定会带六六过去的,我还要去接孩子,先走了。”崔惟佳进了电梯便立刻关上门,语气极冷,不自主的握紧拳头。
徐练练不知所措的扶额,崔惟佳还是老样子,从她第一眼看她,就知道她有多狠心,她从来不是个善良的女人,淡漠的礼貌,不动声色的疏离别人,可奇怪的是贺之淮倒和她极为亲近,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讨好被拒绝的难堪,让一向骄傲强势的她更觉得不适,心下哽着气,恰好属下电话拨过来,方案又出了问题,终究忍不住吼了几句,她一向不会把坏脾气发出来,只会用奖罚让别人知道什么是对错,今天真的失控了,像崔惟佳这样的人,真的是不可能给人第二次机会的,永远不可能,她一直知道这个理,可就是忍不住想要抓住某些,不论是为自己,还是为陈路霖。
司机看了眼崔惟佳,总觉得神色有些恍惚,到了校门口也还在痴痴发呆,自己提醒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对他善意地笑着,他总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他甚少和这位太太说话,而她也一向只是安安静静坐在后座,只有小丫头叽叽喳喳才回说几句,不过也不像其它富太太一样为难人或是不尊重人,相反很是礼貌,长得也是好看,那一双眼睛尤为好看,但可惜的是总是湿漉漉的,像是盛了一满碗泪水,忍着不洒一滴出来。
崔惟佳忙了一周,周宴池周末接六六回了周家,她乐得清闲,小丫头虽然听话,但只有周宴池哄的住她,崔惟佳向来把她没办法,晚上睡不着,非闹着要爸爸,周宴池只好深夜过来陪她,晚上哄到凌晨她才安分,弄得崔惟佳一脸狼狈。
半夜听不到声音,起身推开门就看到周宴池窝在女儿身边,崔惟佳走进把父女俩的被子扯好,灯光洒落,她起身看到了周宴池的一根白发,她有些恍惚,她一向不害怕时间,总是肆意挥霍着这些,但恍然间看到周宴池黑发间的白发,有一瞬间的恐慌,她不得不直面这些东西,她大着胆子蹲下,凑近轻拨开周宴池的黑发,轻一用力便揪下来这根白发。
“嘶—”周宴池睁着眼睛,皱着眉头才看清崔惟佳凑在自己身旁,手里还拿着那根白发,笑得既尴尬又抱歉。
“我.....”话还没说完,崔惟佳就被拉进他怀里。
“睡吧,你也累了。”周宴池低着声音往里头凑,转身用力环着她,嘴角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晚安。”
有些事情再一次失控,崔惟佳有些懊恼,这种情绪很熟悉,她和周宴池初相识的时候,她也是这般,懊恼自己受他的诱惑和吸引,标榜自己不会再用心后依旧泥足深陷,她就是周宴池的网中的一只鱼,而网就是周宴池这个人。
周宴池感觉到她不在挣脱,轻松开她,把手轻落在她腰间,她穿的睡衣单薄,他不小心碰到了那快伤疤,他明显感觉到她僵住,下一秒便起身,他有些懊悔,看着她有些慌张地推门出去了,睡意瞬间消失,也起身到客厅里熟悉的地方,开了瓶香槟。
崔惟佳捂在被子里,那些恐怖的幻影又冲出来了,她有些发抖,家里没有药,她想到了酒,推开门就看到了周宴池站在阳台,她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一个人站在那儿,她轻走过去还住他。
“周先生,把你的香槟借给我吧。”她趴在他背上声音嗡嗡的,泪痕很快沾满了他的衣服,她向来是面无表情的落泪,从来不哭出声来。
周宴池僵住,没敢回头,他怕一回头她就不见了,他怕这些全是他的幻觉。
“我们,不论怎样,都重新开始吧。”
“好。”崔惟佳颤抖着点头,牢牢抱住他,不愿意让他看到她泪流满面的狼狈样子。
“你乖,不是要喝香槟吗?”周宴池撑着胳膊,想转身,又怕她不愿意他转过去看她,等她松了胳膊,才敢回头,脸上的泪痕已经不见了,除了眼睛水汪汪的,再看不出哭过的痕迹,和小丫头不一样,被他带的太娇气,又爱撒娇,哭是一定要让所有人看到的,那可怜模样总让人心疼,可她不一样,从来不会哭出声,也不愿意别人看到她哭,连哭都是压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