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strade最后看了一眼John,转身离开了公寓,在身后“嘭”的一声摔上了门。
“写完博客了吗,John?”Sherlock问。
“是的。”
“你能把笔记本拿来给我看看吗?”Sherlock发现自己谨慎而尽量简单地组织语言,就像是在对孩子说话。John顺从地拿来了笔记本,而Sherlock的脑海里却突然闪现出他们初见那一日John的样子。他们面对面站着,John双脚绷紧,眼神笔直而坚定,准备好迎接死亡。“快点,你个婊子养的。”他说。
那个男人哪儿去了?这就像是头部遭受的损伤,而这也正是Sherlock所为。羞愧感愈演愈烈。事实上,这么多年来他是第一次切实感受到这些情绪,而Sherlock发现它令人很难受。后悔……这又是多么糟糕的情绪啊。
“泛滥的同情心分文不值。”[1]Sherlock低声说,坐下来阅读John的博客。他突然意识到John就那么站在他身边,表情空白地看着他。
[坐下。]John坐下了。Sherlock叹口气,继续阅读。
嗯。
他的文章仍然很是实用。浪漫色彩的描述少了,但每处细节都被忠实地再现。有趣。他可以观察,记忆,发布文章,遵守指令。他无法做出决定,形成观点,抵抗,以及表达。Sherlock在想,如果……不,有可能……但还是不……哦天哪。
[John,把我的手机拿过来。]
是时候做那件令Sherlock深恶痛绝的事情了:向Mycroft求助。
第九章 Chapter 9
第欧根尼俱乐部专为那些沉默寡言的绅士而设——他们喜爱皮制座椅,暗色地毯,精致壁炉,一支上乘烟斗或雪茄,上新期刊,以及由这些同等沉默的绅士所制造出的寂静。Mycroft安坐在由静谧与皮革打造出的舒服世界中,正是在这时他收到一条来源稀奇的短信。
他瞟了一眼手机,极力不让自己显得受人利用。但隐秘的真相是每当Sherlock需要他的帮助时,Mycroft其实都相当高兴。而他发来短信,就意味着他需要帮助。否则他不会伸手求助。
『来第欧根尼俱乐部。』[1]他回复短信,然后等待着。
显然这麻烦关乎John。上世纪三十年代后[2],再没别的人或事会让Sherlock的眼中露出如此神色。
Sherlock抵达时,身后拖船一般跟着沉默的John。他们被领进允许开口讲话的“陌客之室”(The Stranger Room)。这倒不是因为兄弟间的交流需要开口,而是一种对使俱乐部其他人在Sherlock面前免遭暴露的礼仪。
Mycroft在他身后交握双手。他看着John,沉思着向后仰头,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我懂了”。
Sherlock现在已经退到一种紧张不安的焦躁之中——他的手指似乎正在一个虚拟的平面上飞快地敲打。
“你给他喝了多少?”Mycroft谨慎地问道。
Sherlock不耐烦地耸了耸肩。
“说真的,Sherlock,我知道你对‘过量’一词的着迷,但我本以为至少John会有自保能力。这样一个不轻信他人的独立个体怎么会愿意喝下——”
Mycroft捕捉到了Sherlock瞥向一边的视线。
“啊。他压根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干的漂亮,Sherlock。你真不愧是Holmes家的人,不愧是我的兄弟。”
Sherlock闭上眼睛,有那么一会儿,他沉浸在痛苦之中。接着他怒视着Mycroft,后者显然很享受这一幕。
“问题是,我现在能做什么?”Sherlock一字一顿道。
“哦,你什么也做不了。”Mycroft断言道。
Sherlock一脸心碎的惊惧神情。
Mycroft声音放缓。“血奴第一次喝下血液就像遭受晒伤。可以说它留下了印记,但最终其最糟的效用会消退掉。要想血奴保持在这样一种……痴迷与完全服从的黄金状态,那他必须定期服用药物。”
Sherlock看上去简直要因释然而向后仰去了。“他会恢复正常?”
Mycroft犹豫了一下。“不好说,人类个体之间差异巨大。但他大部分的独立意志与……迷人的迟钝感和与此相反的品质应该会在2到4天内重见天日,这得看剂量。当然,这是在你不因强迫他满足你在床上的需求而压垮他的条件下。”
我不会的,Sherlock心想。我们可以回到束缚与抽打……任何事情都可以,只要别是现在这个看上去像John的空壳。
下定决心后,Sherlock便不发一言地大步离开,走向门口。[跟我来,John。]
“给你条忠告?”Mycroft在他身后扬声道。Sherlock顿住脚步,手掌仍抵着门。“等待他真正的自我回归期间,你的所作所为请务必小心。”Mycroft意味深长道,又阴沉地补了一句:“他会记得的。”
他们离开枯燥无味的俱乐部,重返局部晴朗的伦敦的日光照耀下时,Sherlock做出了决定。现在无他事可做,唯有利用好John仍可正常运作的部分,即他大脑的某些部分。其他部分则可以留待夜幕降临之后。
Sherlock带着John进了地铁。“John,”他开口,不太确定此刻他所认为的真正John还存留多少。但他喜欢交谈,而即使是在这种状态下,John也比一个头骨要方便得多。
“John,我们现在要去之前四起吊杀案的犯罪现场。我想要你帮我观察,而当我向你提出要求时,你要告诉我你所看到的。”
John微微歪着脑袋,专注地聆听着。Sherlock振奋地发现他那种讨人喜欢的举止还未消失。
不久后他们就抵达了第一具尸体被发现时所在的棒球场。大门紧锁,因而Sherlock开始熟练地撬锁,John则站在一边,镇定地看着他破门而入的全过程。Sherlock感受到了对方脑海里那些准确逼真的记忆。他带着John走到尸体被发现的露天看台下。
“现在,”Sherlock说,他的手从后方紧扣John的肩膀,而后者正沉静地注视着现场。“告诉我你观察到了什么。”
John立刻开始列举:“看台有点生锈。混凝土裂开了。”
“没错。很好。”Sherlock低声道。他自己那双灵动的眼睛正扫视着整个场地,从锈痕与那道裂缝落入John眼中之时便对它们给予了特别关注。裂缝很长,在尸体悬挂位置下方,稍宽一些。压力?重物?不对……Sherlock研究着锈痕的样式。自然裂解?还是不对……
“John,如果你要把一个人吊死在这儿,你会让他站在什么东西上面,才能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将那东西带走?”
John脑中现出一个样式简单的木箱子。Sherlock不得不承认也没有更适合的其他东西了。
John抬头看向绳子绑着的地方。
“你在想什么,John?”Sherlock期待地问。
“他们没拿走绳子。”
“是的。有趣。好吧,我们去下一个!”
这回他们搭了出租车,因为那地方相当远。Sherlock用Mycroft的信用卡付了车费(他不是想帮忙嘛,Sherlock为自己辩护)。尸体被发现吊在牧场里的一棵树上。Sherlock再次坚定地抓住John,指向现场。
“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John。”
John上下打量着。“树。草地。”然后他歪了歪脑袋。“变色的草地。”
Sherlock越过John的肩膀瞅着。“哦……”他高兴地嘶声。现在他们可真有头绪了。谋杀当天拍下的照片中,草坪还没有变色。这是个大进展!Sherlock从大衣口袋摸出两个小塑料袋,从变色草坪上采了几撮草装在一个袋子里,又从正常颜色的草坪上采样装到另一个袋子里。他把装有变色草的袋子递给John。[放到口袋里,别丢了。]
太阳渐渐接近地平线,他们坐上了返程的出租车,这时Sherlock注意到John看起来苍白得吓人,眼眶深陷。他再一次被愧疚感刺痛,意识到自己整整一天都没让他的血奴(这回可真是血奴了,对吧?)吃饭,而John似乎也并没有开口要求的意愿。Sherlock指示出租车停到距贝克街几步远的地方,那里有家提供外卖的中国餐馆。
到了餐厅里面,John认真地盯着墙上的菜单,但却没法选出自己想吃什么,所以最后满怀愧疚的Sherlock开口为他点餐,付钱,然后领他回了家。他很确定一路上路人都在瞟着他和John……看着又一个吸血鬼奴役、洗脑了曾经鲜活、警觉、有自主意识的人类。一个士兵。一位医生。现在呢?一个没有思想的宠物。他心中满是愧疚。当然还有自我厌弃之情——他变成万千平庸吸血鬼中的一员了。他的嘴唇因自我厌弃而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