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蕊笑的僵硬:“要不是指望孟掌印带我回宫,我还真想下点见血封喉的毒给你。这是驱寒的汤药,你先喝一壶,待会路上也没那么容易着凉。”
“知道了,殿下上来吧。”孟恪伸出手来,那么轻轻一拽,温蕊就骑在了马背上,被他两手圈入了怀中。
温蕊倒不是很在意这个姿势的暧昧性,她母妃虽然教导过她要和外男保持距离,可孟恪能算是外男么?他可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什么男女大防在这个身份面前都用不着。
想到这儿,温蕊不由微微偏过头来瞧了眼孟恪。斗笠挡着她大半的视线,她又怕被孟恪察觉,努力拧着脖子也只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巴和比常人色泽略浅的唇。
但也就这一小部分,都能胜过黎黎众生之中的大半人了。无怪乎他这掌印太监当得这样顺遂,这样出众的风姿,六宫只怕也都愿意与他方便吧。
上一世,她被猪油糊了眼,满心满眼都是祁家那个众星捧月的祁玉,倒是从来没仔细打量过她父皇身边这位只手可遮天的掌印太监。
“阿嚏!”温蕊这一个喷嚏打得浑身一颤,斗笠和蓑衣上的雨水便全抖在了身后的孟恪脸上。
孟恪腾出手来抹了一把脸,从马背上解下一个水壶给她。
“喝两口。”孟恪的声音在雨里,听不真切,温蕊眯着眼问:“你说什么?”
“叫你喝两口。”孟恪重新把她圈紧在怀中,“放心,没毒。”
敢情他是以为自己害怕有毒才不喝。
温蕊勉强拔开了塞子,辛辣的气息就猛然蹿入鼻腔,她咕哝道:“这是什么呀,味儿这么冲?”
“是烧刀子。”
温蕊低头思索了会儿,难怪她闻不出来。她前世回宫后免不了参加些宴席什么的,虽也要饮酒,但大多数时候只给女儿家们一些酿制的果酒,再就是黄酒。
它们味道多数甘甜,也没有太浓重的酒气,还不容易醉,是极适合给女儿家们饮用的。
哪像这烧刀子,还没入口,光闻着酒气便知道和名字一样霸道猛烈,倒和佛口蛇心的孟恪像的很。
温蕊害怕酒性太烈自己受不了,便小口小口地去抿,开始是觉得真的呛喉咙,辣的她眼泪都要往下掉。
后来,整个人就像陷进一团棉花里似的,又暖又舒服,便扒着壶又灌了几口。
到驿站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晕晕乎乎开始满嘴胡话了。
孟恪黑着脸摇了摇她怀里抱着的酒壶,非常后悔给她递了酒。整整一壶酒,愣是一滴没剩。她这不是想回宫,是想直接死路上给他添堵吧?
深蓝官服的驿站官员,垂着头将孟恪往进迎。看着半倚在孟恪怀里的温蕊时,忙指挥婢女上去搀。
温蕊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手一个掀翻了上来扶她的婢女。
孟恪的脸更黑了,这一路他要再让温蕊碰酒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只怕还得劳烦孟掌印送殿下到房门口,剩下的梳洗工作,下官已经安排好了丫头们伺候,保管让殿下宾至如归。”一身深蓝官服的驿站官员谄媚地笑着,目露精光:“早就听闻孟掌印大名,今日特地叫人备了席,还望孟掌印赏脸。”
他从帝京来时,恰巧没在这处驿站停留,所以这里驿站的官员今儿得了他要来的消息,接风洗尘的宴席就摆了好几桌,他实在是盛情难却,应酬到半夜才往回走。
他和温蕊今日赶了几十里的路,这边的天气比明烛山下好的多,明日便能放晴。若顺利的话,再赶上一日的路便可回到帝京城中。
不知道那时,她今天说的结盟还作不作数?
孟恪站在回廊下看着温蕊的房门,指腹不经意擦过嘴角,笑得有些无奈。
他瞧过太医院放血熬药的样子,算不上残忍但也不怎么手下留情,她就那么肯定自己熬得住么?
他倒要瞧一瞧,她能撑得几日。
第3章 温芙的挑衅
温蕊醒来时头痛欲裂,她强忍着不适,由丫头们伺候着换上了放在桌上的那一套淡青色衣衫。
里面是不染纤尘的白色小衫和衬裙,腰间青色的束腰上则别出心裁地挂上一根红色的鸾绦,挽了个漂亮的结,软软地垂下来,随着步伐一步一动。
外面就十分轻巧地罩上了那一件淡青色的纱衫。
镜子中她一头乌黑如墨的长发,一半垂在脑后,一半挽起了个简单的髻。
她的手指在一排珠钗间犹疑不决时,孟恪突然压着她的手背择了成色最好的那只,插入她的鬓发中。
温蕊不知道为何,觉得这感觉似乎有点熟悉,可却是怎样也想不起究竟是个怎样的熟悉法。
“别动。”
孟恪甚少这样郑重其事又温柔地说话。
温蕊登时吓得不敢动作,半仰着脸看向他。
也是这样,终于得以仔细看清他的眉眼。浓密却齐整的眉,颇有一派凌厉气势,那之下的一双瑞凤眼,眼皮的褶皱自眼中方起,描绘着眼睛的形状蔓延至眼尾,凝神看人时就更带了几分勾人心魄的意味来。
他执起朱笔,轻轻在她眉心掠过,温蕊只感觉眉心凉凉的,再看向镜子时便看见眉心处多了朵五瓣的花。
“这是京中最近时兴的珠花和花钿。”孟恪撂下笔,“这是要殿下明白,就算旁人轻贱,也不能自暴自弃。”
温蕊白嫩的指尖拂过那朵花,摸不清孟恪的意思,但既然他做了,哪怕他们之间同盟关系还未确定,此时也该开口冲他道一声多谢。
于是她颔首,低声道:“多谢。”
“不必。”孟恪敛了衣袖,朝门外走去,“殿下若收拾好了,即刻便可以启程。”
孟恪今日终是没有再带她骑马,大约是因为马上要回到帝京城,他备了一辆马车,里面铺上了加厚的狐皮毯子。马车从晨光微熹到日薄西山整整行了一日,终于驶进了北周偌大的皇宫。
宫中的嬷嬷和宫女们早已在小门处候着了,温蕊扶着孟恪的手缓步下了垫梯,耳边便传来整齐的请安声:“奴婢恭迎九殿下、孟掌印回宫。”
“起来吧。”温蕊望着那一片青瓦红墙,神情低落下去,“走吧,去见父皇。”
孟恪原以为要他指点着,她才能明白要做些什么。可如今一看,她倒是比他更清楚的样子。
也对,她到底在这宫中养了七年,是习过礼数的,自然知道第一件事是拜见皇帝。
他看着她坐上步撵,一手撑着头,恍惚间感觉她像是从没离开过这绿瓦红墙的深宫似的,每一个动作都染了深宫独有的落寞气息。
“儿臣温蕊自明烛山归来特向父皇问安,愿父皇万寿无疆,福乐安康。”
温蕊跪在金龙殿门外的白玉石阶上,俯身叩头。
请安的话一连高声喊了三遍,金龙殿垂下的帘子才动了动,从里面迈出一个娇俏的宫装少女,正是她的七姐温芙。
“我说是谁这样聒噪。”温芙娇笑着斜睨了一眼温蕊,语气鄙夷,“原来是命带不详的九妹妹。听闻明烛山雨势猛烈,我还想着妹妹怕是得耽误几日才能归来。”
温蕊轻抬起头瞥了她一眼,继而视若无睹道:“儿臣温蕊自明烛山归来特向父皇问安,愿父皇万寿无疆,福乐安康。”
温芙面上不觉有异,仍旧笑得甜美:“八年不见,九妹妹倒学得聪明了些,知道同我反驳只会惹得父皇更加厌恶。瞧瞧,早知道这个道理,不是就不用去明烛山白白受苦了么?当年又何苦逞一时口舌之快?”
温芙轻巧地捏住她的下巴,接着道:“只不过这样怨毒的眼神,倒真和你死去的母亲一个样子,就算是父皇有心垂怜你,看到这样子也会想起你母亲不知廉耻的肮脏事,说不定连牌位都不肯替她再留。”
“挫骨扬灰真是个好死法,可比人活着的时候还干净呢,清清白白的灰倒是把你母亲生前的腌臜事都一笔勾销了,说来还是庄妃娘娘赚到了,九妹妹以为呢?”
“够了。”温蕊自白玉石阶上站起,向着温芙逼近两步,攥起她的手腕向外一掰,顿时疼的温芙咬牙切齿。
“温蕊,你给我放开!”
“还说么?”温蕊目光直逼着她,像是晃着布偶似的晃了晃她的手腕。
温芙一时反应不过来,眼泪就哗啦啦往下落,目光却仍是充满恶意:“说啊,当然要说,为什么不说。就算你今日掰断我的手腕,你母亲也是祸国殃民,秽乱宫闱的贱人。连带着你也是上不得台面,惹人嫌恶的小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