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蕊虚扶了他一把:“怎么,大学士罚抄的遍数还不够多么,你还有心思在这耽误?”
说来,上一世在北周皇宫中也就是这个弟弟是处处真心对她,还特意教过她骑射。可惜他性子过于单纯,让太子诬陷有夺嫡之心后被父皇疏远,后来更是未及弱冠便被放逐宁城,再不得入京,大约也是草草一生。
是以,她今日看到他那般天真贪玩的模样,竟是忍不住唏嘘命运无常。
“九姐姐,我知道你和七姐不一样,你一定不忍心看我明日交不上罚抄被张老头拎到父皇面前对吧?”温冽两指夹住她的衣角,委屈巴巴地上下晃了两晃。
温蕊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你可真的是找对人了。”
“真的?”温冽的眼神一下亮了起来。
“嗯。”温蕊点点头,“说好了,我教你怎么躲过去,下次就不许在张老的课上迟到了,这个法子只能用一次,听明白了么?”
“啊。”温冽为难地撇了撇嘴,“这我怕是答应不了九姐姐。”
温蕊无所谓地摊开手:“那我也就没法子了,你还是赶紧回去抄书吧,这个时辰开始,明日上课前兴许还能来得及抄完,再晚一会儿可就是真的来不及了。”
“别别别。”温冽似乎做了很大让步似的,“那姐姐还是告诉我吧,我保证以后不迟到就是了。”
“那你听着,你自己去找父皇说有功课不懂的地方要去问大学士,然后坐在他家要他监督着你把书抄完。他今日一门心思都在那副千山花鸟图上,要不了多久就会嫌你烦,这个时候你就装作诚心悔过的样子,他必然放你回来。你可听明白了?”
温冽震惊地点点头,还不忘夸上温蕊一句:“九姐姐,你可真是我的大福星。等我从张老头那回来了,一定给你准备份大礼!那我先走了,免得待会儿他找人赏画去了。”
“嗯,快去吧。”温蕊摇了摇头,转过身没走两步,正撞见孟恪从另一条路上拐来。
孟恪见她身后温冽走远的背影,眼神在她身上转了两圈,笑道:“九殿下这个姐姐做得有趣,不督促着十殿下温书悔过也就罢了,竟还尽给他出些逃避惩罚的点子。”
“孟掌印倒是会挑时机,偏偏将我叫他法子的地方听了个完全,可半句我规劝他的话都没听着。”温蕊伸手将被风吹起的一缕头发别在耳后,无奈辩驳。
“况且,他今日那么多遍罚抄也有受我牵连才得的一部分,我过意不去给他想个法子,总没有十恶不赦吧。”
孟恪像是认可了她的说法:“倒看不出我们鬼话连篇的九殿下,竟还这样重情重义。”
“若非今日下了朝左相偷偷派了人来知会臣,臣竟不知殿下是当初拿着臣的名号去祁公子那骗回来几千两银子。再要不是今日陛下非要臣去库中寻有没有旁的玛瑙手钏,臣也不会知道殿下能在陛下面前演得那样一出好戏。有时,臣真是一点也看不透殿下。”
孟恪抬起眼,看着天边那朵洁白的云。
温蕊拨弄着手上的红玛瑙手钏,淡淡开口:“都看透了,结果若非自己所愿岂不是会更难过?掌印这样聪慧的人,难道不明白么,凡事留有一点余地才能全了自己和旁人。一味要弄个清楚,反而伤人伤己。”
孟恪察觉到气氛低沉下来,立刻岔开话题道:“大档头拿到了殿下说的名册,因为不知道殿下的意思,所以都暂且把他们搁在一个地方。”
谈到正事,温蕊才从先前低落下来的情绪中缓解过来,她摩挲着自己的指甲:“暂时都好吃好喝待着就是了,别叫他们自己察觉出什么异样来,大约没两天就用的上了。”
“殿下宫中不太平么?臣还欠您一个愿望,随时可以兑现。”
温蕊摇了摇头:“还用不着。这样的事,我自己还能处理的过来。再说,愿望用完了就没有了,与其到时再手忙脚乱,不如留到最有用的时候。”
“若殿下想要,臣可以再许十个、百个愿望给殿下。”
温蕊不置可否的一笑:“掌印许再多愿望,我也终有一日会用光。若等那一日去回忆曾经的好日子,倒不如一开始就没有的好。掌印的伤这么快就可以当值了么?”
孟恪也不再纠缠愿望,只是淡淡回道:“殿下忘了,臣本就伤的不重,养个三五日已是偷闲了。再多,怕是要惹别人心生不满了。”
“这几日后宫前朝都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太子是把事情瞒住了?”温蕊问道。
“嗯。”孟恪微微点头,“前朝的火被他压住了,陛下那到现在还是一点不知。”
温蕊蹙起眉,在她看来太子完全没有理由不把遇刺客一事呈报父皇,如若有,便只能是不能叫人窥探到的秘密。
他越是要瞒住底下的暗潮汹涌,她就越是要撕开那表面的平静,看看底下究竟藏了什么。
“既然前朝的火烧不起来,那就换个地方烧,横竖那日他在我宫中耍了那样大一通威风,吃点苦也是应该的。”
第14章 内鬼
“那臣就等着殿下的好消息了。”孟恪朝她行了一礼后,随即往自己当值的方向去了。
温蕊和他分开后,则悠悠地往自己宫里晃。
隔了老远便见着门口穿红着绿的一片人,仔细一瞧为首的正是宸妃和云妃两个。
“罢了,咱们去御花园转上一圈,躲一躲吧。”她转身,向着御花园的方向去。
没走两步,就叫宸妃和云妃黏了上来。
“九殿下。”宸妃谄媚的一声到底叫温蕊不能装作听不见,只得回过身去问安。
她行了半礼,颔首道:“两位娘娘安。”
两人也都同她回了礼,笑得格外殷勤,却看得她直犯恶心。
“知道九殿下今日第一次听学,习字读书最是辛苦,我们姐妹在宫中人微言轻,也拿不上什么好东西,全当给殿下消遣解闷罢了。霜露,云英还不快奉给殿下过目。”云妃笑着接过话头。
被点到名字的两个宫娥捧着硕大的锦盒递到温蕊面前,里面的东西无外乎是珠宝珍奇之类的东西,晃得人眼晕。
温蕊本以为,她们两个是蠢到头了才来沁竹宫门口堵她,想投靠她这样一个被她们得罪过的公主。
现在看来,她们可真是不光蠢还毒的很。
真心诚意来投诚的人哪会在人多眼杂的地方表真心?
温蕊轻轻扣上锦盒的盖子,微微屈膝道:“两位娘娘体恤的好意,温蕊心领。不过,听闻两位娘娘家中也并不那样钟鸣鼎食,不若自己留下傍身,总好过给我一个毫无瓜葛的人消遣。”
“你!”宸妃听出话中的讥讽之意,险些失态,都被云妃拦在了身后。
云妃好似听不明白似的,巧笑着问:“若殿下不喜欢,我们大可以回宫另行准备。”
“娘娘是故意听不明白么?”温蕊笑道,“这些宝贝都是个顶个的好,我不喜欢的从来只有送宝贝的人。这样说,娘娘可听明白了?”
云妃仍旧神色自若地和温蕊搭话:“臣妾虽人微言轻到底还是要劝殿下一句,人无千日好。多少人今日登在云顶,明日就落进泥潭也不消我说嘴,收拢一切有用的才是正途。”
温蕊不在意地一笑,目光落在她俩身上:“是不必举例。我瞧着两位娘娘便是顶好的实例,一朝恩宠在旁,恨不得俯瞰所有人,一日恩衰爱驰,又急得在堵在旁人宫前。与其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不如求求你如今的正头主子,叫她别总给你派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做。”
云妃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裂缝,她讪讪道:“那就祝殿下所向披靡,永远不要落得我们姐妹一样的下场。”
“承娘娘吉言。”温蕊目送着她们俩气势汹汹地离开,脑中已经开始思索应对之策。
她们既然有备而来,势必在和她搭上话的一瞬间就传了消息出去,她们之间究竟说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人尽皆知这两位来向她投诚了。
尤其是凤仪宫知道也知道了。
皇后本就恨极了她,如此更是非要找她的麻烦不可了。
借刀杀人这样的手段她前世在骊妃母子手下真是见惯了,所以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出自他们的手笔。
骊妃这么多年圣宠不衰,又有着那样一个得力能干的儿子,还在皇后手下过的顺风顺水,真是得完全归功于她们母子一脉相承的精湛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