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明叹了口气:“筠儿的夫婿是一位寒门出身的进士,虽然家底薄了些,对她却是不错的。
他们二人有一个女儿,今年三岁了。
竼儿定下的是国子监司业家的姑娘,门第虽不显贵,家风却是格外清正。
那姑娘五月及笄,所以婚礼定在了年底。”
如果司徒明只是一名商人,能为儿女定下这样的婚事已是相当不易。
可他是成国公的儿子,如今更是大宋皇后的二伯,为嫡出子女寻这样的婚事,面子上就有些不好看了。
杨氏本就带着一肚子的气,此时像是个大炮仗一样一点就着。
她伸手指着司徒明骂道:“我就知道,你这么恨我,又怎么可能善待我的孩子?!”
司徒明怒极反笑:“我怎么就没有善待孩子们了?
难道非要让女儿嫁与龙子龙孙,儿子尚了公主才叫做善待?”
杨氏哪里听得进去这些,抬手就给了司徒明一个大耳刮子,把他的脸打得歪朝一边。
司徒明快被气吐血了。
这死女人果然是压抑坏了,满脑子都是地位权势。
正想着,杨氏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阴恻恻道:“既然儿女都有了结果,你这个父亲也就显得多余了。
你说我该用什么手段要了你这条狗命呢?”
司徒明这次是真的被吓坏了。
他艰难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杨氏,你不能杀我……”
“为何?”杨氏的目光锁定了他的眸子,像是想要分辨他话中的真伪。
司徒明道:“筠儿出嫁已经四年,膝下却只有一个女儿,纵然女婿只是寒门出身,他难道会不想要个儿子?
如今我落在你的手中,要我的命很容易,不过是稍微用点力气都事。
可你最好想清楚,一旦我死了,筠儿和竼儿都是要守孝的。
等孝期结束,竼儿的仕途和婚事全都耽误了。
筠儿也一样,你别看女婿身边如今干净得很,可谁知道这份干净能维持多久呢?
一旦他身边有了别的女人,很快就会有别的孩子。
万一是个男孩儿……”
“你给我闭嘴!”
杨氏再也听不下去了,重重甩了司徒明一巴掌,直接把他打倒在地,顺势又补了他一脚。
司徒明痛得快要窒息了。
但心里却是暗暗松了口气。
自己这条老命估计是保住了。
杨氏却状若疯癫地哈哈大笑起来。
大约一盏茶的工夫后,她终于止住了笑声。
“司徒明,老娘可以不杀你,但我一定要让你生不如死,让你悔不该来这世上走一遭!”
她恶狠狠瞪了司徒明一眼,转身走过去攀着方才的梯子离开了地窖。
随着“咣当”一声响,地窖门再次被关了起来。
杨氏方才被气坏了,忘了把灯笼拿走,地窖里依旧十分明亮。
司徒明十分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一双眼睛在地窖中四处扫视。
终于,他看见了方才被杨氏一脚踢飞的小篮子以及滚落在一旁的馒头。
司徒明心中一喜,忍着疼痛朝那小篮子爬去。
到了近前,只见那小篮子里被他啃了一口的酱肘子和剩下的烧鸡全都翻在地上,粘上了许多尘土和地窖中腐烂的蔬菜叶子。
司徒明小心翼翼用袖子擦拭着那些脏污,心疼得眼泪都险些滚落下来。
他敢肯定,那死女人虽然不会杀他,但从今往后肯定会用更加恶毒的手段对付他。
就连从前的那每日一顿的猪食恐怕都难以保证。
所以他要想活着见到亲人们,最大的倚仗便是眼前这些食物。
如今天气还十分寒冷,这些吃食一时半会儿还不至于真的腐坏,至少还能供他吃上六七日。
第一百五十章 雪满头
进入燕国地界后,大宋前来燕国受降的队伍一分为三。
袁谟带着几十名护卫去了凤凰台;韩雁声则带人去了阮大将军的驻地。
赵重熙和凤凰儿继续向燕京方向前行。
进入三月后,天气渐渐转暖,沿途偶尔也能见到打着小小花苞的枝条,让人多少也能感受到一些春的气息。
凤凰儿却顾不上感受这些。
原因很简单,一路上不断有人把燕京的各种消息送到他们手中,提到司徒二爷时依旧只有四个字——尚无踪迹。
她虽然一向都冷静自持,且从来没有把司徒明看得太重,也忍不住开始担忧。
这都一个多月了,她那位精明能干的二伯还活着么?
苻溱微等人寻不到踪迹情有可原,毕竟燕京不是宋京,环境不熟悉,人脉也不够广。
可安肃帝那边也没有丝毫进展,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再是窝囊无能,安肃帝也是一国之君,在自己的地盘上寻个把人竟这么艰难?
就算寻不到人,也该寻到一些有用的线索吧?
凤凰儿忍不住又把安肃帝鄙视了一番,心中焦虑更甚。
三月十五日,宋国帝后顺利抵达燕京。
与接待寻常的使臣不同,为了让宋国帝后满意,安肃帝将一座空置多年的王府充作临时的行宫,并让人做了精心布置。
宋国帝后的仪仗刚刚来到东城门外,大燕秦王为首的百官立刻跪迎。
听闻率队亲迎的人是秦王,赵重熙和凤凰儿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秦王不就是慕容晓芙的亲爹么?
自己的嫡长女落得那样的结局,他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向仇人的孙子下跪,这人的心可是真够大的!
简单客套了一番后,一行人顺利入城。
半个时辰后,宋国帝后仪仗抵达行宫。
这样的安排让凤凰儿很是满意。
幸好安肃帝还没有糊涂到安排他们现在就住进皇宫。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五十多年,她对那座金碧辉煌美轮美奂的皇宫依旧没有半分好感。
或许她会有坦然接受的一日,但绝不是现在。
沐浴更衣后,红翡带着宫人们将午膳送了过来。
凤凰儿精神有些不振,随便用了几口便让人把饭菜撤了。
红翡替她倒了一杯茶,笑道:“娘娘要不去躺一会儿,圣上去了外院,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听她提起赵重熙,凤凰儿挑眉:“圣上说了是什么事儿么?”
本来赵重熙和她是一起回到主院的。
谁知她才刚泡进热水里,就听宫人们说赵重熙连衣裳都没有换便急匆匆去了外院。
红翡摇摇头:“圣上除了吩咐奴婢等人好生伺候您用饭休息,旁的竟是一个字也没有留下。”
凤凰儿觉得有些无趣,索性回房睡觉。
这一觉睡得颇为安稳,等她醒来时,日头已经偏西。
“红翡——”她冲外间喊了一声。
不一会儿里间的门就被推开了,进来的人却不是红翡,而是赵重熙。
凤凰儿见他已经换过衣裳,只是眉宇间透着一丝淡淡的疲倦,忙坐起身道:“阿福,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好一阵了,听说你在午歇便没有进来打扰。”
赵重熙边说边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我听红翡说你今日有些不舒服,午膳只用了几口?”
凤凰儿道:“我这都是小事,待会儿晚膳补回来也就是了……方才是有什么急事?”
赵重熙道:“苻溱微派人过来禀报,说今日一大早他们寻到了二伯。”
“二伯寻到了?”凤凰儿轻呼了一声。
二伯失踪了一个多月,这么多的人费尽心力也没有寻到半点蛛丝马迹。
怎的她和阿福才刚抵达燕京,确切地说是距离燕京还有那么十几里的路程,二叔突然就出现了?
要说这件事不是故意操纵而是巧合,真是鬼都不会相信!
赵重熙道:“你都想不到,他们是在什么地方寻到二伯的。”
凤凰儿挑眉:“什么地方?”
赵重熙面色有些难看:“乱葬岗!”
凤凰儿只觉得心里和胃里一起翻腾起来。
“究竟是谁这么恶毒,竟把一个大活人扔到了那种地方。”
不用问也知道,那人虽然是把二伯扔到乱葬岗,目的却不是想要二伯的命,而是想要给他个教训,顺带恶心他们一把。
不得不说,他的目的的确是达到了。
见她脸色十分难看,赵重熙忙道:“是不是特别难受,我让太医来给你瞧瞧?”
凤凰儿摇摇头:“我没事的,就是觉得那人太过恶毒,有些犯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