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三爷闻言笑道:“圣上对韩家是非常倚仗的,自然不会不信韩皇后。
大约是觉得她头脑简单,所以才不对她说的。”
阮棉棉撇撇嘴:“你们这些男人全都不是好东西!”
司徒三爷听她像是又要和自己翻旧账,忙用其他事情岔开了话题。
他的口才十分了得,阮棉棉很快就把那些糟心事抛到了脑后。
夫妻二人都没有想到,阮棉棉口中“不是好东西”的昌隆帝,今日却早早驾临永安宫,十分有兴致地陪着韩皇后过七夕。
韩皇后欢喜极了,浑然不似一个做了十多年皇后的妇人,笑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就连昌隆帝那颗沉寂了多年的心,都被这样的笑容给温暖了。
他任由韩皇后倚着他的左胳膊,十分耐心地听她点评挂在廊檐下的那几盏宫灯。
“圣上,您看那一盏……”
昌隆帝顺着她那纤长秀美的手看去,原来是一盏一团和气灯。
韩皇后笑道:“臣妾喜欢这盏灯的寓意。”
昌隆帝抬起有些麻木的右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令月喜欢,朕就没有白费心思。”
韩皇后的眼睛立刻就湿润了。
入宫近十九年,圣上从不直呼她的闺名。
寻常时的“皇后”,亲热时的“梓潼”,又哪里及得上这一声“令月”让她动心。
“圣上——”韩皇后扬起修长的脖颈,带着浓浓的鼻音唤了一声。
昌隆帝努力抬起手,指着另一盏灯道:“朕前些日子听承甫说,你儿时最喜欢各式各样的宫灯,就吩咐人特意做了这些。
除了一团和气灯,朕还喜欢这四季平安灯,就盼着咱们一家人永远一团和气四季平安。”
韩皇后心思虽不复杂,却也不笨。
她轻声道:“再过两个月,重熙也要娶亲了。”
昌隆帝收回手,偏过头看着依旧绝色的妻子:“令月,朕对不起你。”
韩皇后噗哧笑道:“原来圣上今晚送这些宫灯,竟是来给臣妾道歉的?”
昌隆帝见她神色十分坦然,心里越发愧疚了:“你是朕的妻子,又给朕生了一个很好的儿子,朕却不能把最好的给你们母子……”
韩皇后笑意凝滞,心中平添了几分惶恐。
要说她从未想过储君之位,那是假话。
但这真不能怪她。
圣上不待见太子从来不是秘密,她们这些有儿子的后妃怎么可能一点想法都没有。
更何况她是皇后,玦儿也是嫡出皇子,凭什么不能去争一争?
可自从大哥和雁声把事情替她分析透彻之后,她渐渐就把那心思放下了。
长孙殿下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韩家又一力扶持他上位,他将来即便不能把她当亲祖母,不能把玦儿当亲叔叔,也绝不会打压她们母子。
她要做的就是把后宫管好,别让那些有皇子的妃嫔生出不该有的想法,惹出祸事。
没曾想都做到这一步了,圣上依旧不相信自己……
昌隆帝也没有想到,他说的明明都是是肺腑之言,却吓到了他的皇后。
他按了按眉心:“令月,朕不是在试探你。”
韩皇后略微松了口气:“圣上,臣妾能说实话么?”
昌隆帝点点头。
其实他什么话都不想听。
在他看来韩皇后就是那种一眼就能看到底的人。
她的想法他从来都一清二楚,根本不存在什么实话假话。
但为了避免伤到妻子的自尊心,他还是耐下性子听一听吧。
韩皇后鼓足勇气道:“圣上,年少时臣妾从未想过自己会入宫伴驾,更没有想过要做大宋的皇后。”
昌隆帝觉得自己的心上被插了一刀。
妻子这话的意思是当初她根本没有看上他,嫁给他完全是逼不得已?
他堂堂大宋皇帝,竟是个强抢民女的恶霸?!
韩皇后哪里知晓昌隆帝在想什么,继续道:“可即便如此,臣妾的一颗心还是落在了圣上身上。”
昌隆帝一挑眉,方才那一刀仿佛立刻就痊愈了。
“既是这般仰慕朕,为何还不想入宫?”
韩皇后苦笑道:“臣妾正是见到了圣上和元后伉俪情深,所以才对您这样的男子生出了仰慕之意。
如果入宫为妃,便是亵渎了这份情意。”
昌隆帝心里一阵苦涩,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韩令月的年纪比太子还小,她见到自己和元后“伉俪情深”的时候,其实他们二人早已经貌合神离。
果然是他们当初戏演得太逼真了么?
不过,韩令月对自己的这份情意,倒也是难能可贵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令月……”
韩皇后笑着打断他的话:“想来是缘分使然,臣妾最终还是做了圣上的妻子。”
昌隆帝摇摇头:“你对朕这般情深,朕又如何舍得试探你?
方才那些话的确是朕的肺腑之言,朕对不住你们母子。
因为朕很快就要禅位与重熙了。”
昌隆帝看中的储君是皇长孙,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
但这却是韩皇后第一次从昌隆帝口中听到禅位这个词。
她不由得轻呼了一声:“禅位?!”
第一百七十四章 除后患(中)
司徒三爷的分析一点不错。
正是因为韩皇后心思有些单纯,许多机密韩禹父子都刻意瞒着她。
比如说德妃怀孕那一次,韩禹宁可与她的掌事宫女目莲互通消息,也没有和她商议。
更别提昌隆帝中毒,以至于想要提前禅位与皇长孙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们更不可能让韩皇后知晓。
因此韩皇后虽然看得出最近昌隆帝的身体似乎出了些问题,却也没有往坏处想。
没想到“禅位”二字如霹雳一般直接把她给劈懵了。
圣上还不到五十岁,皇帝当得好好的,为何突然想要禅位?!
莫非他得了什么绝症?
韩皇后只觉后背一阵发凉,顾不上多想就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昌隆帝安抚道:“事情没有那么严重,只是朕有些乏了。
趁着现在不算老,还能替重熙铺铺路。”
韩皇后心里的疑惑散去了一小半,依旧有些踟蹰道:“圣上是打算先替重熙和司徒六姑娘举行婚礼,还是……”
至于一起办,她想都没想过。
不管是登基大典还是大婚典礼,都是需要精心筹备许久的。
现下距离大吉之日不过两个月的时间,一起办岂不乱了套?!
孰料她才刚想完,昌隆帝就道:“朕打算一起办。”
“啊?”韩皇后又是一声轻呼。
昌隆帝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时间是有些紧,但朕相信事在人为。只要人力物力充足,绝不会耽误事。”
韩皇后抿了抿嘴:“圣上如果信得过臣妾,臣妾也愿意尽一份绵薄之力。”
昌隆帝道:“你乃是后宫之主,又是重熙的皇祖母,他的婚事自然要交给你来办。”
见他这般信任自己,韩皇后反倒是有些忐忑:“臣妾责无旁贷,只是怕力有未逮辜负了圣上的信任。”
想了想又道:“贤妃妹妹能力出众,不如让她协助一二?”
昌隆帝的面色却暗了下来:“她的办事能力毋庸置疑,但……算了,还是你一个人多费些心思吧。
不过你要保重身体,千万不要像朕一样。
如果遇到什么麻烦事,直接来寻朕。”
韩皇后见推脱不得,只好点点头把事情应承下来。
两人继续赏灯说笑,整个永安宫里的气氛再次变得轻松。
然而,才刚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就有永安宫负责看守宫门的小太监来报:“回圣上和皇后娘娘,贤妃娘娘求见。”
韩皇后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她就知道,罗贤妃那贱人就是个见不得自己好的!
七夕圣上陪自己一起过,那贱人的心肯定被老陈醋给泡透了。
她不好过了,绝对会弄出些事情来膈应自己,让自己也不好过!
不过这些话她还是不敢当着昌隆帝的面说的。
她和罗贤妃是一起入宫的,若非仗着家世更胜一筹,皇后的位置还不知落到谁的头上。
毕竟在她看来,这十多年圣上对那贱人的宠爱是不输给自己的。
否则怎么会褫夺封号后,没过多久又复位了呢?
昌隆帝却顾不上去关心韩皇后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