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若谪仙、琴书双绝,这是很多年前司徒三爷留给他们的印象。
母老虎的夫婿,这是婚后司徒三爷唯一的标签。
直到几年前,听闻他在大将军的干预下终于步入了仕途。
但衢州距离京城太过遥远,人们渐渐把他给忘了。
又过了几年,外任的司徒三爷回京了。
听闻他在同燕国与契丹的和谈中立了不小的功劳,圣上将他安排到御史台做了一名侍御史。
京城里高官如云,一名小小的侍御史,几乎没有任何的存在感。
人们都以为,关于司徒三爷的故事大约到此为止了。
没曾想,到御史台就任才刚几日,他就把自家二嫂的娘家给折腾没了。
朝臣们如何看待司徒曜,百姓们不得而知。
但对于扳倒贪官的司徒三爷,他们是发自内心地敬重和喜爱。
只不过杨宪品级低下,他的案子影响力终究有限,没过多久便被人淡忘了。
在那之后,司徒三爷也像是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听闻他有什么举动。
没曾想,蛰伏了几个月后,他却做成了这么大的一件事!
百姓们中,不乏失去土地后租种别人土地的佃户。
听闻司徒三爷此次竟是为同他们一般境遇的人出头,怎么可能没有想法。
不过短短一两日间,司徒三爷已经成了他们心目中的青天大老爷。
官员们的想法和百姓们则完全不同。
他们大多出身世家,就算出身平民的,为官之后也和世家有了或深或浅的关联。
晋州私粮案和杨宪贪墨案不同,牵扯的不是朝中某一位官员,而是触碰了大宋所有世家大族的根基。
他们不能说司徒曜此举有错,但他为了自己的仕途,吃相也太难看了!
圣上打算对世家大族动手早有迹象可寻。
可司徒家好歹也是有近千年历史的家族,大家也算同气连枝。
司徒曜这厮动手之前却半点消息都不向他们透露,简直让人齿冷。
司徒曜不在京中,他们便只能把这份不满加注到成国公府一家头上。
这么一来,司徒家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在朝中做官的成国公和世子爷在衙门中遭同僚冷落。
夫人们和少爷姑娘们也像是被孤立了一般,就连原先交情颇深的人家也几乎和他们断了来往。
眼看着中秋将至,成国公府竟一份节礼都未曾收到,自家精心准备的也一份都没有送出去。
阖府上下对三房一家人的不满几乎到了顶点。
京中和府中的情形司徒曜一概不知。
此时正值八月初,正是秋色最美的时节。
他携妻女沿途慢慢行来,算是把秋景赏了个足。
五日后,一行人才回到成国公府。
几辆马车沿着小巷一直驶到了三房二门处。
司徒曜正准备下车,就听车外有人在给他问安。
他掀开车帘,只见一名眼熟的小厮候在车下。
“石头,你不在府中好生伺候国公爷,来此处做甚?”他淡淡问。
石头躬身施了一礼:“回三爷,国公爷请您去书房一趟。”
司徒曜嗤笑道:“爷自己个儿都不知道哪一日能到家,你倒是乖觉!”
石头忙道:“小的已经在此处候了四日,今日可算是等到了您归来。”
离京几个月,身为人子的司徒曜是应该想念父母的。
可他觉得自己真是连装都装不出一副孝子的模样来。
他放下车帘子,对阮棉棉道:“夫人,你和箜儿先回房,为夫去父亲那里瞧瞧。”
有了上一世和这一世前半段的记忆,阮棉棉对司徒家的人更是半点都提不起兴趣。
她点点头:“国公爷这般着急见你,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事,三爷小心应付,千万别吃亏上当。”
“夫人的教诲,为夫一定谨记在心,我先去了。”
司徒曜掀起车帘子跳下了马车。
两刻钟后,司徒曜和石头已经来到了司徒恽的书房外。
通传之后,他走了进去。
抬眼一看,不仅是父亲,连大哥竟也在书房中。
而且,父子俩都用同样冰冷的目光看着自己,有五六分相似脸庞也几乎一般黑。
他正想行礼问安,司徒恽便一拍书案,厉声喝骂道:“逆子,你为了往上爬,竟是什么都顾不上了么?!”
不等司徒曜辩解,世子爷司徒昌也冷声道:“三弟,人不管爬得多高,总也需要亲人们的扶持。
可你如今还没爬上去呢,就想六亲不认了么?”
司徒曜暗道,莫非他们还是为着杨家的事情在怪罪自己?
可父亲这么做无可厚非,毕竟老二是他最疼爱的儿子。
大哥就有些过分了。
老二和自己谁同他更亲,如此简单的道理竟也想不明白么?
也难怪他会这么想,他是在对付了杨家之后就离开京城的,父亲根本还没有来得及找他算账。
如今虽然几个月过去了,父亲尚未想明白,依旧想找他发泄一通倒也说得过去。
他朝司徒恽行了个大礼:“父亲,杨家的事情的确是儿子做的,可……”
“你闭嘴!”司徒恽更怒了。
老三自小聪明,又在官场中混了好几年,怎么可能听不出自己说的是什么。
他这般顾左右而言他,分明就是在推三阻四戏耍自己!
第七十八章 做孤臣(下)
司徒曜被骂得有些呆愣。
司徒昌和他终究是嫡亲兄弟,见他一脸的迷茫,还是忍不住开口替他解围。
“老三,你真是好本事,离京几个月,不声不响地竟做了这么大的一件事!”
司徒曜这才彻底反应过来父亲和大哥究竟是怎么了。
他也不着急了,清了清嗓子才道:“父亲、大哥,我不过是做了为人臣子该做的事……”
“呵呵……”司徒恽冷笑着打断他的话:“不过是一名芝麻小官罢了,说得就跟大宋没了你就不行了似的!”
这话说得很不好听,不过司徒曜也懒得和司徒恽计较。
他正色道:“父亲为官几十载,自然知晓君命难违。
圣上想要对世家动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他既派儿子去办这件事,那就是一定要办成的意思。
儿子如果顾及那些世家的脸面和利益,把这件差事给办砸了,您觉得圣上会放过我?”
司徒恽一噎。
这么浅显的道理他当然懂,可被老三这般质问,只觉得火气更盛了。
“就算是替圣上办差,你也不用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三十几个世家就这么没了,你……你可真是……”
“父亲,如今是大宋的天下,您不要总还用大燕臣子的眼光看问题。
此次只是三十几个世家,不久的将来,世家恐怕只能是名存实亡。
父亲之所以责怪儿子,无非就是最近吃了些排揎……”
“三弟,你知不知道如今旁人都是怎么看咱们家的?”司徒昌叹道。
司徒曜挑眉,并没有接话。
两世为人,他不管失意还是得意,都和成国公府没有多少关系。
而且,成国公府在大宋的名声本就一般,自己去不去这一趟,又能有多少影响?
如今司徒曜也算是想明白了。
从他入御史台那一日起……不,应该说从他回京述职那时起,圣上便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让他做一名孤臣。
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圣上属意的继承人就是皇长孙。
不仅是皇长孙,箜儿也早就被圣上当作了大宋未来的皇后。
他这个未来皇后的爹,身份其实是有些尴尬的。
本身就是个没有继承权的寻常勋贵子弟,女儿的身份多少有些配不上做皇长孙的正妃。
所以圣上才想着提拔自己一番,也算是抬一抬箜儿的身份。
可这份提拔也十分有讲究。
阮家势力虽大,但全都集中在军方,在朝堂上并没有多少话语权。
所以圣上提拔他,却又不想让他成为权柄在握的重臣,以免未来的后族有文有武,势力太大威胁到大宋的江山。
杨宪贪墨案,让他凉了亲人们的心。
晋州私粮案,让他彻底成为了一名孤臣。
他其实是不在乎的。
上一世最后的那几年,他无权也无钱,被“亲人们”搞得身败名裂。
因为没有入仕,那时的他只能算是个“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