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进楼,上电梯,omega早就被alpha满溢而出,狂暴无比的信息素包围了,沿途撞上的所有人都是容色慌张,忙着给他开道。顶楼被清出了一片空地,隔着一层楼,他都能听见alpha愤怒的哀嚎,其中掺杂着数不清,听不明的哭喊声,纵然是标记的作用,他的心还是一下子揪紧了。
……他们用高压水枪,将发疯发狂的alpha压制在了正中央。
周围的政府人员有男有女,αβ两种性征人群各自站边,惊惧地望着中间这个被发情期影响至斯的顶级alpha。他们的目光忌惮畏缩,讨论的言语沸沸扬扬,alpha就伏在他们的眼神中,伏在他们的议论中,伏在震天的强流中流泪哭嚎,像一头受伤围困的野兽。
他的心痉挛地一缩,犹如被烧红的针尖刺得剧痛。
“……停手。”omega的声音发抖,“停手……我叫你们停手!!”
他尽力推偏了其中一台高压水枪,同时冲了上去,身后的人慌忙关上了四台喷射装置。他跪在冰冷的水里,抱着嘴唇青紫,不停打颤的alpha,自己竟也在无知无觉地流着泪。
“……老婆,呜呜……老婆……”alpha哭得嗓子抖成了一条线,“我……我要……老婆……!”
他哭得那么伤心,仿佛受尽了天底下所有的委屈。omega释放的信息素努力安慰着他,他抽抽噎噎地流了半天的眼泪,好像终于缓过劲来了,蓦地嚎啕大哭起来:“你不在!你不在这里,你、你……你走了……你不要我了!老婆……呜呜……老婆不要我了……”
omega摸着他的脸,有如用力搂着一只浑身是伤,沉重万分的雄狮,他紧咬牙关,他的怀抱,衣物,alpha死死圈上来,甚至把他抱疼了的手臂阻隔了周遭的一切,只在这里环出了一个寂静单纯的小小世界。他低声道:“我来了,我在这里……没事了,没事了……”
alpha一面大哭,一面语不成句地哽咽:“他……他们,用水,喷、喷我,好痛,好痛……我起不来,我要去找你,他们不让我找……好难过,我快死了……好难过……”
omega流着泪,勉力道:“你乖,这不是没事了……我来找你,我来找你了……你要乖,知道吗?你乖一点,他们就不会这样对你了……”
察觉到他的泪水,alpha仰起头,用咸咸的嘴唇去亲他的脸,将两个人的眼泪都融成了一个人的,抽噎着道:“老婆……老婆不要哭……你不要哭,哭……”
omega搂住他的头,泪流得愈发汹涌,先前的beta专家远远的站着,也不敢走上前来,就这么喊话道:“先生他刚才打伤了十几个人,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了,才出此下策,请您千万谅解!抱歉,抱歉!”
omega摇了摇头,紧紧抱着自己的alpha。他是为伴侣受伤而落泪的吗?他只看见他在众人的目光和议论中做着困兽之争,就像一个孩子,蹒跚行走在偌大的世界里,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无端遭到囚禁和异样排斥的待遇。
“……我们回家吧。”他亲了亲alpha冰凉到冒寒气的侧脸,“我们回家,好不好?”
alpha呜呜咽咽的,抽泣着说:“那我 我要睡你的床,盖你的被子,还要抱 抱着你……你不能走,不能离开我……”
“好的。”
“一辈子……都不行……”
“……嗯,好。”
两个人浑身湿透,跌跌撞撞,同时又是相互支撑着坐上了回家的车。
alpha伤得很重,这六天里,omega只同意了一次他的求欢,剩下的时间都在照顾他,教他熬煮姜汤,给他吃药,换药。
第二次的发情期,就这么过去了。
第七天的清晨,alpha彻底醒过来之后,只觉得更加不可思议了。
……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善良到愚蠢的人,他究竟想要什么?
越是不标价码的生意,就越是昂贵难明,alpha很明白这一点,于是他命人叫来早早离开的omega,打算问个清楚。
“你想要什么?”他开门见山地道,“第二次发情期,你本来可以杀了我的,光是我自己就能想出不下十种完美解决自己的方法,你居然什么都没做?”
omega的脸色还是很苍白,他安静了很久,轻声说:“我熬了热姜汤。”
“……什么?”
“你……您不是很喜欢姜汤的味道,”他说,“但是在前几天喝了很多,就这样。”
alpha注视了他片刻,方兴味十足地笑了笑:“你好像在敷衍我。”
“我……”
“大可不必,”alpha盯着他,眼神极冷,“实话说,我不相信那种家族可以培养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筹码。钱财、权势、政治上的承诺,什么都算一点,你的家族把你送过来,不就是为了这些?当然,我还是感激你的,你救了我两次,即便是为了这个,我也应该奖赏你。”
omega看着他。
alpha说:“开价,我喜欢黑白分明地做生意。”
“我知道那是什么滋味。”omega哑声说。
alpha夹着一支雪茄,意外地挑起眉梢。
“我也实话说好了,看着先生挣扎在高压水枪下头,我很难过。”他说,“我就像看见了我自己,以前的我自己。不由自主,被发情期推着,一直往前走……周围人都用很奇怪的眼神打量我,那是打量异端的目光,我知道,我能感觉到……”
“你在同情我?!”alpha森冷地拧起眉头,瞬间火起,“你的同情又低贱又愚蠢,如果我是你,我会抓紧这个机会……”
“……可你不是我。”omega抬起头,第一次冷冷地直视alpha,“我知道那是什么滋味,我知道失去自由,没有尊严,连性命和喜怒哀乐都被人捏在手心是什么滋味!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我没办法去做这样的事,做和你一样的事!!”
alpha愣住了。
“……狼天生吃肉,羊天生吃草,”他的眼瞳被泪水浸润得发亮,犹如燃烧着一团火,几乎是凶狠地瞪着他的丈夫,“alpha天生领导他人,omega天生被他人领导……是,我恨我是omega!我恨我没有抗争的基因,我恨我的天性柔软懦弱,恨我为什么这么能感同身受,为什么不够残忍,不能像你一样,做个心狠手辣的人!!”
最后一句,他是放声怒吼出来的。
“……如果我像你一样狠心就好了。”omega流着眼泪,“如果我能像你一样狠心,能像你一样,在发情期的时候笑着观赏我满地打滚,哭着哀求伴侣的模样,就好了。”
第七章
“……”alpha没有说话,像是第一次认识了眼前这个人。
omega咬紧牙关,颧骨上浮出一道道挣扎的青筋,脸颊像烧着了一样涨红,他最终没有抬手擦一下眼泪,便转身离开了这间令人窒息的房间。
……哪怕他会连累自己,乃至连累自己的家族,那也无所谓。
这些话,从他分化成omega那天开始,就在心中萌发了雏形,直至经历这场失败的婚姻,已经在心中酝酿攒动了十余年了。
十年,春过了冬,夏覆了秋,四季的雨雪周而复始,南飞的燕子去了又回,他从少年长成青年,又从青年走到这段没有指望的失败婚姻。
我不再爱你了,他茫然地想。
我已经……不再爱你了。
他的身体似乎有了一些力气,往乐观的方面想一想,他现在没有发情期,没有结合热,如果alpha愿意和他离婚,那他洗掉自己的标记,就能天南地北,游历自己之前没有机会看见的景色,交自己以前没有机会结交的朋友。发情期消失了,没有发情期的omega还需要担心什么?
他的下颔还坠着已经冷却的冰泪,嘴角已然用力地弯起来了。
看来,我得交几个beta的朋友,听听他们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alpha一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书房里,宛如一尊凝固的雕塑。
文字是有力量的,语言也是有力量的,尖锐的刀锋可以斩断粗壮的羊腿骨,尖锐的言辞同样能不见血地剖开一颗心。现在,他仿佛就正对着那把又快又亮,刀身燃烧般滚烫的无形利刃。
刺痛,alpha不想用这个词,但这些话,还有omega流着热泪,怒目而视的神情确实刺痛了他,让他的大脑现在还是空白的。
……以前的omega是什么样的?
温驯,幽静,柔软,活脱脱一株名贵娴静的白茶,看见他的第一眼,alpha就知道他和其他omega无甚差别,都是简单得一眼就能看穿,乖顺得一手就能拿捏住的草包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