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的苏锦萝还不懂陆迢晔的意思,当她知道方淼因为城阳郡主的遗书而被下大狱时,才明白这厮肚子里头的坏水。
“是方淼……玷污了城阳郡主?”苏锦萝呐呐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不过只一想到方淼对她的心思,苏锦萝便觉,这样的事也不是不可能啦……
“可是,你不是说那下药的人针对的是方婉巧吗?她是方淼的亲妹妹,方淼怎么可能对她下手呢?”
“那自然是因为,下药的人,有两个。”伸出玉箸,陆迢晔敲了敲苏锦萝面前的青瓷碗道:“快吃。”
“哦。”苏锦萝扒拉了一口饭,双眸亮晶晶的,依旧聚精会神的盯着陆迢晔看,等他后头的话。
方桌上摆着午膳。小厨房因为陆迢晔回府,所以特意多做了好几道菜替他补身子。四碟菜果、四碟案鲜、四碗佐餐,分别有烧鸭、水晶膀蹄,油炸的香喷烧骨,干蒸的劈晒鸡等物。方桌最中间,里外青花白地磁盘里盛着一盘红馥馥柳蒸的糟鲥鱼,馨香美味,入口而化,骨刺皆香。
雪雁将小金菊花杯斟满荷花酒,分别端给苏锦萝和陆迢晔。
陆迢晔吃一口菜,抿一口酒,面前是眼巴巴盯着他看的苏锦萝。
“城阳郡主的遗书上,写明了方淼如何威逼利诱,让她陷害我的事。也说了方淼趁她不备,欺辱她的事。至于那另外一个下药的人嘛,便是林挚。”
“林挚?”苏锦萝睁大一双眼,“怎么会是他?”
“林挚垂涎方婉巧,更垂涎文国公府的权势,想生米煮成熟饭,这样一来,那方婉巧不想嫁也得嫁了。”
女子失了贞洁,便是一件极羞耻的事。如若方婉巧真被林挚得逞,那她是不嫁也得嫁了。因为便是尊贵如城阳郡主,如今不是也到这步田地。
“那林挚现在何处?”
“随罗延规去陆府了。”陆迢晔放下手中酒杯,夹了一筷糟鲥鱼。肥嫩鲜美,爽口而不腻
“这,这是逃了?”苏锦萝微张小嘴。
“逃了。”陆迢晔点头,敲了敲饭碗。
苏锦萝赶紧埋首又扒拉了一口饭,然后仰起那张沾着饭粒的小脸道:“会被抓回来吗?”
陆迢晔沉哑,片刻后道:“抓不回来。”
苏锦萝有些为方婉巧不值。虽然方淼不是个好人,但方婉巧却是个不错的姑娘。
“因为他只会死在外头。”
苏锦萝:……能不能一口气说完?
……
静南王无罪释放的消息仅仅半日便传遍整个皇城。
那些有头有脸,没头没脸的人家皆携礼前来探望,都被明远挡在了外头。
皇帝深知错怪了陆迢晔,圣笔一挥,不仅将先前抄家搬走的东西尽数给他搬了回去,又赐良田万亩、家仆宫娥、金银财宝无数,以慰其心。
地牢内,不见天日。
方淼被特意关照,关在陆迢晔先前住的那间牢房内。
“吃饭了,吃饭了……”狱卒把饭往里一扔,径直便去了。
方淼低头看了一眼尽数洒在地上的饭食,和那只滚落到自己脚边的粗糙陶瓷碗,掩在宽袖内的双拳暗暗攥紧。
牢外传来声响,方淼霍然抬眸,眼中带着血丝。
明远随手抛给狱卒一把碎银,笑嘻嘻的与方淼作揖,“给方大人请安了。”
方淼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下颚处是新长出来的青色胡茬,衬得整个人十分颓丧。
“陆迢晔呢?”
“方大人,如今你一介罪臣,怎能直呼咱们王爷的名讳?”明远负手而立于那处,微仰下颚。他长了一副笑模样,但因跟着陆迢晔久了,所以也学到几分淡漠色。
“这就是你们静南王府的手段吗?靠一个女人……”
“方大人。”明远打断方淼的话,“方大人靠的,难道不是一个女人?”
此事,败也城阳郡主,成也城阳郡主。方淼早该想到,城阳郡主那个女人不靠谱。
“对了,这是我家王爷让我替方大人带的饭菜。这牢里的饭食不好,生恐方大人吃不惯。”
话罢,明远将食盒放在槛栏外,然后笑眯眯的转身走远了。
食盒不大,但却肯定通不过槛栏。果然,片刻后便有狱卒过来,将食盒提走了自个儿享用。
方淼低头,看到脚下踩着的饭粒,面色更沉。
……
当朱翘怜求过来的时候,苏锦萝正在屋子里头吃酥油泡螺。
所谓酥油泡螺就是把乳酪与蔗糖霜和在一起,熬之滤之漉之掇之印之,形状为带骨鲍螺,上头纹溜就像螺蛳儿一般,有粉红、纯白两样儿。入口香甜,满嘴绒意。
“王妃,方夫人方才来了,说要求见。”雪雁打了帘子进来,替苏锦萝沏一碗茶。
今日皇帝的赏赐刚下,府内、府外乱糟糟的没个安生。苏锦萝便索性窝在屋子里头,没出去。而陆迢晔那厮自昨晚出去了便没再回来,也不知道一个人在外头捣鼓些什么。
“方夫人?”朱翘怜?
苏锦萝大致能猜到,朱翘怜是来寻陆迢晔求情的。她见不着陆迢晔,便想着先见自己,让自个儿吹吹枕边风也好。
“不见。”苏锦萝想,若是自己见了人,势必会觉得她可怜,兴许一个心软便应了,那可不好。与其如此,还不如不见。
“是。”雪雁应声,出去打发人,片刻后却慌慌张张的回来道:“王妃,方夫人被家仆冲撞,怕是不好了。”
苏锦萝想起朱翘怜身怀有孕的事,当即便安排婆子将人抬进厢房,找府内大夫诊治。
第70章
初见朱翘怜时, 正是她与方淼新婚时,容貌虽不是一等一, 但一股子女子英气, 让人侧目。
可如今,躺在榻上的女子,面色惨白,身形瘦削,哪里还有当初的英姿勃发。
“如何?”苏锦萝站在户牖处询问府中大夫, 并未与朱翘怜相见。
大夫拱手作揖道:“胎像不稳, 不能随意挪动,不然恐不保。”
苏锦萝点头, 唤来雪雁,“雪雁, 你去告诉明远,让他好生照料方夫人。缺什么便拿什么,”顿了顿,苏锦萝又加了一句话, “只一条,方夫人若要见我,便说我回理国公府去了, 不在府内。”
“是。”雪雁应声去了。
苏锦萝领着玉珠儿回了院子,路过书房, 却见陆迢晔正坐在里头跟人说话。
那人穿一件薄衫, 身形魁梧, 状似武将,看相貌,粗犷异常,不似皇城中人。
两人似已说完话,那人起身,推门步出书房。
苏锦萝领着玉珠儿避在廊下,眼见那人走远,这才提裙进书房。
先前抄家时,陆迢晔的书房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书橱、书桌等物尽毁,更别说是那些书籍、孤本了,尽数被撕毁。如今重新搬了物事进来,规整好后,纱橱后多一小间,床榻、木施等物一应俱全,俨然就是一缩小版的寝室。
苏锦萝曾问他为何要在书房内隔一小间,那人笑而不语,然后压着她就在小间内胡天胡地来了一通。
经历过这番言传身教,苏锦萝才明白,这小间存在的意义。
“方才去的是谁?”
提裙坐到陆迢晔对面,苏锦萝捻起一块绿豆糕放进嘴里。沙软细腻的绿豆糕入口,里头满是香甜的红豆沙。苏锦萝享受的半眯起眼,禁不住又多吃了几块,直到小腹微饱,才恋恋不舍的住了手,准备给晚膳留个肚子。
“陆府牙将。”陆迢晔靠在太师椅上,单臂搁在书桌上,面上虽带笑,但气势却不低。
“罗延规的手下?”苏锦萝惊奇道:“罗延规不是已经回陆府了吗?他的牙将怎么会在这里?”
“人家说回,你就信?”陆迢晔慢条斯理的倒了一碗茶水,推给苏锦萝。
苏锦萝噘嘴,轻抿一口香茗。
“那罗延规的牙将,为什么会来寻你?”
陆迢晔但笑不语,只岔开话题道:“今日天晴,三皇子妃相邀你我二人一道泛舟湖上,王妃觉得如何?”
三皇子妃?苏锦萝蹙眉,想起那个坐在香车宝马里的三皇子妃,脱口而出道:“我听闻这三皇子妃容貌艳绝,可是真的?”
陆迢晔挑眉,“言之过甚。”
那就是已经见过了。苏锦萝撑着下颚靠在书桌上,白嫩指尖点在红木桌面上,绕着上头的纹理一下又一下的打着圈。
“王妃有话要说?”对于苏锦萝的小动作,陆迢晔再熟悉不过。他盯着小妇人的粉嫩指尖,喉头轻动,仿佛那指尖点的不是桌面,而是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