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不安躁动起来,扭头凝视着他的大背包,又想把他往基地里拖,但是却被他强壮的胳膊紧紧搂住了,不能动弹,又不敢反抗。
这时,又有一个穿着警服的年轻人从基地里走来,没有靠近,一直远远地看着,大概这就是新来的驯导员李永平。
崔屹狠狠地抹了把眼角,向李永平打了个手势。
李永平慢慢走过来,走得也很慢,他走出基地,伸手拦住辆出租车。
“暴风,我要走了,再晚就要误火车了。你跟着李永平回去,记住我刚才说的话,明白了吗?”崔屹从包里取出暴风一直用的项圈,给它套在脖子上,又系上了牵引绳,示意让李永平过来牵住绳子。
手提行李包的带子被扯断了,李永平捡起来夹在腋下,给崔屹带过来。
崔屹郑重地把牵引绳交到李永平的手里,“以后暴风就交给你了。”
“我会好好照顾它的!”李永平用力地点头,把行李包交给他。
崔屹瞪着眼圈儿,咬牙说道:“我相信你,走了,再见!”
“保重!一路顺风!”李永平说道。
崔屹弯腰,最后一次拍了拍暴风的头顶,毅然决然地转身,抬腿跨越了电动栅栏门的滑动轨道。
迈出这一步,他就不再是警犬训练基地的一员。
当他的脚步重重地踏在轨道外侧的刹那,牵着暴风的李永平,以及一直如同木雕泥塑般的值勤武警,同时向着他的背影立正敬礼!
崔屹没有回头,从张子安他们的角度却能看到他早已泪洒前襟。
他将大背包和手提包全装进出租车的后备箱,然后伸手拉开了车门坐进车里。
暴风突然狂吠起来,拖着牵引绳猛地冲了出去。
李永平似乎是毫无防备般没有攥紧绳子,也没有去追赶的意思。
暴风一下子蹿到出租车旁边,人立而起,两只前爪扒住了车窗,怔怔地盯着崔屹。除了逢年过节回老家以外,他们离开基地时从来是形影不离,它像是在问,为什么不带着我走?
崔屹的泪水决堤而出,他打开车门与暴风紧紧拥抱在一起。
“暴风!暴风!”
他一遍一遍地念叨着它的名字,已经说不出任何其他的言语。
飞玛斯和张子安等人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良久之后,出租车司机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想催又不敢催。
“艹!”
老杨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熄,大踏步走过去,拍拍崔屹的肩膀,“该走了。”
“杨师傅……”崔屹睁着朦胧的泪眼,抬头认出了他。
老杨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手帕递给他,“把眼泪擦干净。”
崔屹红着脸接过手帕,胡乱地在脸上抹了抹,又把手帕递还,“谢谢你,杨师傅,让你看笑话了……”
老杨把手帕揣回兜里,满不在乎地说道:“这笑话,我看得多了。”
“上车吧。”老杨催促道,“不要耽误了火车,火车不等人。”
“坐!”崔屹按住暴风,对它下达了最后一道口令。
暴风乖乖地蹲坐在地上。
崔屹重新回车里,关好车门,对司机师傅说:“火车站,谢谢。”
排气管喷出淡淡的尾气,司机点火发动了出租车,一踩油门,渐渐加速。
暴风愣了一下,随即撒腿狂奔,向着出租车追逐而去。
崔屹从后车窗探出头,挥手大喊道:“暴风!回去吧!等你也退伍后,我会来接你的!”
暴风没有停下,一直在追,拼了命的追赶,距离出租车却越来越远。
出租车越开越快,而体力迅速消耗的它却越跑越慢……
当出租车消失在视野尽头时,它终于停下来了,蹲坐在地上,怅然若失地望着远方。
不知什么时候,老杨已经走到它身边,俯身捡起了牵引绳,轻轻拉了拉它,“走吧,暴风,我们回去吧。”
暴风抬头望了望老杨,呜咽一声,被他牵着往基地方向走,一步三回头,像是在期盼主人回心转意,突然折返。
“别看了,你再看他不会回来。”老杨手上加了把力气,“就算那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回来,我也要把他再踹回车里。”
暴风像是听懂了他的话,悲伤地垂下了头。
“他之前说的你都听到了,好好表现,争取立功,等你退伍后,你们仍然有机会在一起。”老杨谆谆说道,“但你要是敢耍性子,不正干,你就再也见不着他了……放心吧,没几年,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我刚见到他时,他还是个毛头小伙子哩,而你还是个小狗崽!一晃都这么多年了……”
他一边絮絮叨叨,一边牵着暴风回到基地门口,当着木雕泥塑般的值勤武警,将牵引绳塞回李永平手里,严厉地训斥道:“你想啥呢?交接是这么个交法吗?是不是想像我一样去炊事班?”
李永平低下了头。
“胡闹!”老杨骂道,“赶紧滚回去!”
李永平向他敬了个礼,牵着依然一步三回头的暴风返回了基地。
老杨骂骂咧咧地走回来,没好气地说道:“走吧,戏演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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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千字大章
第466章 生人勿进
一行人连同十条被淘汰的德牧,坐车返回外景地。
下车后,冯轩和助理马上就被剧组成员叫走了,似乎是有什么新情况。老杨大声吆喝着,指挥工作人员把狗笼子从车厢里卸出来。
这些不锈钢笼子是警犬基地的财产,必须要还回去。剧组另外准备了一些普通的铁笼子,虽然比不上不锈钢笼子那么坚固锃亮,至少拍摄期间凑合着用是没问题的。
张子安没什么事,于是蹲在一边,看着老杨忙来忙去。
“哪有水?喝的。”老杨粗略安置完毕后,走过来问道。
“那边有饮水机。”张子安指点,他知道老杨是要给那些狗喂水喝,起身说道:“我领你去,顺便搬来一桶饮用水得了。”
“嘿嘿,那就谢谢了,我还正说不知道从哪去找。”老杨搔着头,眺望四方,嘴里嘀咕道:“剧组的人可真够多的,这么大的一片地方全是外景地?”
张子安示意飞玛斯跟上,“是啊,这一片全是滨海影视城提供的拍摄外景地。因为有爆破场面,所以必须找这种荒郊野外,而且周边要清场,防止有人误入。”
由于有十条狗要喝水,消耗比较大,张子安与老杨一起直接抬了满满一桶未开封的饮用水回来。
老杨打开桶装水的封口,拿来一摞不锈钢食盆,张子安把桶倾倒一个角度,两人合作给每个食盆里灌满水,放进铁笼子里。
这些狗吃了饭后没喝水,在车上颠簸了一路,早就渴了,一见水就纷纷低头喝起来。
张子安仍然惦记着刚才在基地门口看到的那一幕,趁着这个机会问道:“杨师傅,这些警犬们——我是说真正的警犬,不是被淘汰的这些,它们退伍以后会怎么样?”
老杨手里忙碌,嘴上也不闲着,闻言便随口说起来。
他首先从侧面印证了盛科以前说的话,正式的警犬是在编的,但这个“在编”不是像警察一样在编,而是像枪支和警车等警用工具一样在编。枪支和警车即使老化报废了,也不能随便流入社会,警犬同样如此。
除非是中途受伤或者生病,否则警犬的理论工作年限是八年,退伍后,它们一般有三个流向——首先是留在所在单位养老;其次是被带犬民警或者驯导员领养,刚才崔屹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最后,则是被社会上一些爱犬人士签订合同后收养。
张子安初听这三个方案,觉得还是安排得挺周到的,警犬们为社会安定服务了大半辈子时间,应该能得享天年,不至于留到老无所依的地步。
“难!难!难!”老杨却摇头,连说三个难字。
“先说第二个方案,确实很多驯导员或者带犬民警对警犬感情很深,愿意等警犬退伍后领养它们,但是呢,你想我们这些基层警察,工资喂饱自己没问题,再养条狗也不至于饿死,但总要娶媳妇吧?如果媳妇不同意领养怎么办?再说越来越多的大城市不让私人饲养大型烈性犬,居住在这些城市的驯导员或者民警想收养也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