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艾欧里亚咬牙别过眼睛,没有答话,但夺眶而出的泪水已经给出了相当明显的答案。
除了哭泣,就想不到别的办法缓解悲伤。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艾欧里亚其实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无懈可击。
米罗扯出一个落寞的笑容。
“连这也没有过吗,艾欧里亚,你真的是只笨猫。”
说着,他轻轻擦掉他的眼泪。
“如果继承哥哥的遗愿,或者呆在这里,能让你觉得舒服一点,那么,我绝不会阻止你。
“艾欧里亚,我尊重你的每一个决定。
“但是,既然决定一辈子活在哥哥的阴影下,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后悔。”
临近破晓,米罗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了。
对此没有太大反应的艾欧里亚只是嗯了一声,便低下头,拿起抹布开始擦着桌面。
米罗看着他不为所动的侧脸,微微笑了。
“……干嘛一副这种表情?如果不想让我离开的话,就告诉我让我知道啊。”
停止擦拭的艾欧里亚抬起头。
“如果我真的对你说了挽留的话,你就会为我留下来吗?”
碧绿的眼眸在灯下晕开淡淡的色泽,显得疏离又冷静。
因为见惯了生死别离,所以才知道临别挽留是最没用的话语。
‘我等你’、‘要回来’……等等。诸如此类的话语除了徒增悲伤之外根本毫无用处。
对方刻意伪装出的冷淡表情让米罗有些呼吸困难。
米罗想了想,重新换上一副轻松的表情,笑道:“会啊,如果你对我说‘拜托你了,米罗先生!下周请你一定、务必、继续光顾我的咖啡店,不然我一定会很寂寞的’!那么,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会不顾一切地赶来。”
艾欧里亚没能忍住噗嗤笑了出来,刚刚阴郁的脸色多少有些缓和。
“噗……别耍宝了,这种话我是不会说的。快走吧,你要赶不上地铁了。”
“你笑了就好,我走了,下周见。”
“下周见。”
〔12〕
连续采集三周的样本后,米罗在利维斯山的课题终于接近尾声。剩下就只需要分析和处理数据了。
与此同时,他的论文也快要写完,可以说,所有的工作都挤在了近期。
因为繁杂的工作压力,让米罗无暇再去分神想其他事情。每天都在实验室里早出晚归,米罗整个人又重新回到了往日那种单调而枯燥的生活。
某日深夜。
熬夜赶完利维斯山的课题进度报告后,米罗长舒了一口气,拿起旁边已经凉掉的咖啡喝了一口,入喉的苦涩味道让他下意识想起了那家Memory。
这才急忙推开座椅,去翻日历,才发现今天已经到了周三。
脑海里回想起他曾经信誓旦旦说要和对方见面,结果一转眼已经错过了整整半个月。
想着无论如何都应该把这件事跟对方说明,抱着有始有终的心理,米罗订了明天外出的高铁票。
看着手机上这个月超额支出的交通费用,米罗忍不住为自己的月薪捏了一把冷汗,不过还好,利维斯山课题中他负责的部分在今天就已经彻底结束,剩下的一些收尾工作老教授大概会叫别人来接手。
可是,一想到以后都没有机会再去那里,米罗的胸口便没来由地浮上一层淡淡的惆怅。
下了车,踏上熟悉的十字路口,米罗的脚步却有些迟疑。
虽然订的是早晨的车票,但因为白天和负责人联络耽搁了些时间,等到达这里时,已经又是深夜。
凌晨一点,站在Memory的门前向里看去,吧台处暖黄色灯光一如既往的亮着。
以往那块写着12h营业的牌子现在已经被改成了24h。
几乎能想象的出来,艾欧里亚拿着彩色铅笔在数字【12】上加了一道横线的模样,他认真仔细地划上那道歪歪扭扭的线条,在旁边重新添上【24】,然后满怀期待地看着被改动后的门牌,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
一想起他也许曾这样做过,米罗的心中就涌起一股暖流,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清晰的痛楚。
因为他马上就再也不会踏足这里了。
“……你迟到了两周。”
甫一推门进去,便听见艾欧里亚站在吧台后面头也不抬地说处这句话。
他的侧脸看上去没什么表情,但米罗就是知道他在生气。
“抱歉,最近实在太忙了。”
艾欧里亚没有回应他,而是一言不发地拿起瓷杯开始煮起了咖啡。
米罗把外套和公文包全部堆在桌上,拉了把椅子坐在吧台前,有些不安地看着他忙碌的身影。
“每周来这里,是你的工作任务吗?”
边研磨着咖啡豆,艾欧里亚一边开口问他。
“算是吧,但我在这边的任务就快要结束了。” 米罗低下头,装作不经意地开口,实际上,心早已提了起来。
闻言,艾欧里亚的动作顿时一停。
他抬起头看向米罗,眼神中带着少许不可思议。
“……快要结束了?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我的论文要写完了。”
米罗鼓起勇气这么说。
艾欧里亚愣愣地望着他。
“是吗?是这样啊。”
艾欧里亚轻轻地重复了一遍,他低下头,有些失神地望着杯子里磨好的咖啡粉。
“你的论文要写完了。那下周应该就不会再来了吧?……已经没有来这里的理由了。”
独自站在吧台后,艾欧里亚像是在说给他听,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这次的咖啡做的比上一次慢,而且味道更苦,像是放多了咖啡。
艾欧里亚把咖啡递给他之后便没再说话,而是独自走到水池旁边清洗着瓷杯。
吧台对面的米罗也没有说话,他低着头,用小匙搅拌着咖啡上的泡沫,眼眸在灯光下有些晦暗不明。
哗啦啦的水声在寂静的店里有些刺耳,大约半个小时后,水声才停了。
艾欧里亚蹲下身,将洗干净的杯子一个一个放入柜子里。
米罗这才发现,他手上拿着的那些白色瓷杯上面都印着Coffer Only的字样,也就是说,平常店里的客人若是点了咖啡,艾欧里亚会拿这些白色瓷杯给他们承装。
而自己的这个瓷杯则是浅蓝色镶金边的,在一片白色之中独特又显眼,似乎是绝无仅有的一个。
难怪每次他拿到的杯子都是一模一样的。以前总是大大咧咧地喝完放下就走,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些细节。
为自己之前的大意而倍感愧疚的米罗,情不自禁地捏紧了手中的杯子。
滚烫的温度透过蓝色瓷杯传递到掌心里来,与店外冰冷的大雨形成鲜明的对比。
站在一边艾欧里亚却并不知晓米罗此刻的心理活动,洗完杯子后,他便拿起抹布,擦拭着吧台的桌面。
明明很干净,他却擦了一遍又一遍。
“……吧台一点也不脏,别再擦了。”
米罗低声提醒,艾欧里亚却置若罔闻。
直到米罗看不下去,伸手覆上他的手背,艾欧里亚才抬起头看他。
那双翠绿的眼眸里流露出难以名状的悲伤,让米罗无法不去在意。
被这样清澈剔透的视线注视,米罗有些狼狈地别过眼睛,顿了顿,才道:
“虽然我已经写完了论文,但难免会有需要改动的数据。”
“……嗯。”
“也许下周我还会来的,也许我下个月还会来……总之,这不是永别。所以,艾欧里亚,别这样。”
“我知道……我让你为难了,对不起。”
“没必要道歉,你又没做错什么。”
艾欧里亚低下头。
“到点了,米罗。你该走了。”
来这里做客这么多次,米罗还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见这种类似赶客的话语。
再这么坐下去也毫无意义,米罗动作缓慢地拎起背包,临走之际却又留下一句道谢。
“谢谢。”
“为什么……又要谢我?”
“因为杯子很好看。我喜欢蓝色,也喜欢金色,谢谢。”
米罗发自内心地赞美和感激,却让对面的人眼睛霎时红了一圈,艾欧里亚别过了脸,还在嘴硬地解释。
“我只是随便拿的,你不用在意这个……!”
米罗轻笑了一声:“我知道,但就算如此,我也要谢谢你。我走了,艾欧里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