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第四起了——”他坐在玛德身旁,手梳理着她柔软的金发,好似午时的争吵并不存在,“警察发现有人在广场上公然烧毁与乔治·丘吉尔有关的物品,包括他的画像,刊登了相关报道的报纸,还有在审判塞西尔·罗德斯时为了支持她而画出的横幅。如果这听起来不算什么的话,我的朋友告诉我,今晚发生的至少几十起恶性斗殴,都与这件事有关。伦敦的警察四处奔波,医院和警察局都人满为患——”
至于女人们,则是在窗前举起了自己的杯子,小声说着:“敬乔治·丘吉尔”,而不是选择纵火与斗殴。
玛德心想。
“等到明天,这一切恐怕会更激烈。因为既然《伦敦之星》刊登了这件事,政府的态度也几乎算是默许了事实,那么施加在各大报社上的压力也等于不告而除了,会有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甚至整个世界——我根本不愿去想象明天的头条,今晚燃起的每一簇火焰与流出的每一滴鲜血都会被算在公爵夫人头上,哪怕前一天他们还在歌颂乔治·丘吉尔的伟大。”艾略特叹息了一声。
“如果不是玛丽·库尔松的行为让公爵夫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谎言被拆穿的骗子,也许结果要好得多。但这就是玛丽·库尔松想要的——混乱,矛盾,屈辱。这是她的报复。”
玛德半边牙咬着香烟,半边牙含糊不清地喃喃说道。
虽然玛丽·库尔松已经被逮捕,马上就会与她的丈夫一同被驱逐出英国,也于事无补,她的复仇在她说出公爵夫人身份的那一刻就已经达成了。剩下的部分,英国自然会替她完成,就像今夜燃起的火焰与流下的鲜血,明天用笔墨铸成的刀光与剑雨。
艾略特取下了香烟,温柔地亲吻了她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中午时他逃避了的话题似乎危险地又要被提起,但他只是轻声说:
“但我们可以明天再来应对这一切。”
是的,还有明天,永远都有明天。
但今夜,今夜属于马尔堡公爵夫人,属于康斯薇露·范德比尔特,属于乔治·丘吉尔,属于帝国的荣光,阻止战争的英雄,正义的使者,未来的议院之星,还属于这世界上每一个女人。
“To Gee·Churchill。”
在吹灭蜡烛前,她小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写了很久,因为一直没能达到我想要达到的那种感觉——微妙的从三个角度(人民,政府,与媒体)反映玛丽·库尔松揭穿了真相过后的发生的情形,同时也要反映出所有参与了这三个角度的角色的复杂,比如夏绿蒂的志向,伊莎贝拉淡淡的不甘,还有艾略特的恼羞成怒。越是这种看似平淡的推动情节的章节,反而越难写。
第269章 ·Everyone·
*Alvin*
“如果我们现在杀掉了玛丽·库尔松还有她的丈夫,情势只会对公爵夫人更加不利。”
“我当然清楚这一点。”安娜哼了一声, 转过身来, 那冰冷的双眼似笑非笑, 埃维斯怀疑她从来就不知道微笑的真正含义,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一直没有杀死她。”
“我以为你只做她希望你做的事情。”夏绿蒂被打发去了楼上的房间,她还没有厉害到能在安娜与他的眼皮子底下偷听这场对话, 但埃维斯还是玩起了这个代词的游戏。这比提到康斯薇露的名字要容易, 埃维斯本能地感到这个名字会激起一丝来自安娜的敌意。
她知道康斯薇露爱着我, 而那似乎并不是一件会令她感到愉快的事。
“所以我从来没碰过玛丽·库尔松——至少,在恰当的时机到来以前。”
“如今杀掉她也于事无补, 不过是一种事后的报复。”埃维斯理智地指出了这一点, 尽管他清楚安娜是不可能因此就打住的,“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很糟糕。”安娜道,她的眼神转到了挂在后门边上的漆黑斗篷上。
在滂沱大雨的天气中, 披着斗篷的她毫不显眼,就像雨雾中的一道淡淡阴影一般来到了埃维斯的住处。他那天没能成功潜入威斯敏斯特宫,但他设法在安娜陪着公爵夫人离开那儿时让她看见了自己, 事后又给她送去了一封以法语写成的信。以商人的语气告知她公爵夫人订购的香水已经抵达了伦敦,并在落款处按照惯例留下了联系方式与地址——他自己的地址。
豆大的雨滴疯狂地敲击着窗户, 风吹得窗户嗡嗡直响, 仿佛整个伦敦都成了尼奥尔德手中的哈登角琴,随着他奏响的乐章一同哀鸣。这样的恶劣天气在七月是罕见的,它骤然且毫无预兆地在公爵夫人的真实身份被揭示的当晚凌晨袭击了英国。有许多人都把这看成了上帝的怒意——作为对一个女人接替了本应属于男人的职责的惩罚。“就连上帝也不容许这样的异端存在于我们的国家!”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在街区的小酒馆里大声嚷嚷着这句话,随即, 去那儿打探消息的埃维斯便将他一拳打倒了。
“就像这天气一样糟糕。”安娜给出了一个结论。
“我也打听到了一些不妙的消息。”埃维斯承认道,“怎么花了你这么久才来找我?我险些以为你根本没有看到我,或者理解我送去的那封信——”
这已经是公爵夫人身份被揭露后的第三个深夜了。
“我要替公爵夫人给玛德·博克送信。首相派了许多警卫守在伦道夫·丘吉尔夫人的宅邸附近,表面上的理由是为了保护马尔堡公爵与公爵夫人的安全,免得有暴动的人群袭击他们。实际上却是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切断他们与外界之间的联系,尤其是切断他们与媒体之间的联络——所有的仆从都被禁止外出了,如果我们需要什么,警卫会给我们送进来。就连范德比尔特先生与范德比尔特太太也被禁止与公爵夫人见面。”
“他们当然要防着威廉·范德比尔特,那个狡猾而且无孔不入的商人。索尔兹伯里勋爵也早就明白了公爵夫人有多么会利用媒体的力量——更何况她的盟友是玛德·博克,全伦敦最锋利的笔杆。”埃维斯并不觉得意外,“你是怎么说服公爵夫人你能在这种情况下溜出来的?”
“我告诉她我贿赂了一个警卫,理由是我晚上想去与我的情郎见见面,那个警卫心软了,便同意晚上放我出去一会。”她捕捉到了埃维斯探询的眼神,又补充了一句,“别担心,伦道夫·丘吉尔夫人的宅邸很宽敞,她没有办法跟着我走那么远,看见我是怎么躲开那些警卫的——轻而易举,实际上。”
“你是怎么知道她们之间存在着纽带,束缚着她不能离开太远?”埃维斯问出了这个困扰他已久的问题。
“很简单。”安娜冷冰冰地说道,她的语气一下子低沉了下去,“当她没有第一时间就离开公爵夫人时——那时她还是一个连我都难以忍受的粗鲁女孩——我就猜到了这一点。”
安娜的眼神说明这背后还有更多的故事,但埃维斯知道她不会告诉自己。比他知道更多与康斯薇露有关的事情,比他拥有更多与她相处的时间,似乎是唯一让安娜勉强与他保持着这种互帮互助平衡关系的原因。她为此而有着某种优越感,并因此得以忍受康斯薇露与他相爱这个事实。
“她还好吗?”埃维斯决定转移话题,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康斯薇露的状况。
“她很担忧,就现在逐渐恶化的情况来说,这是自然的。我听到她与公爵夫人在房间里低声商量着要如何处理眼下的情形,比较之下,公爵夫人倒是显得更加冷静。”
埃维斯倒不至于蠢到去询问安娜是怎么偷听到她们的对话的,以眼前这个女人的身手而言,这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他只是静静聆听着她复述着那些对话。“公爵夫人会先与温斯顿·丘吉尔先生和公爵阁下讨论,事后才会与她再讨论先前得出的结论。”安娜告诉他,“所以,只需要偷听公爵夫人与她的谈话,就几乎能知道所有事情——如果她们都开口说话了,就证明事情已经非常棘手了。”
埃维斯微微皱起眉头。他猜出了公爵夫人与康斯薇露肯定另外有除了说话以外的沟通方式,否则康斯薇露的存在早就露馅了。安娜或许也是这么猜出的。
《伦敦之星》在晚报上揭露了威斯敏斯特宫中发生的事情过后,索尔兹伯里勋爵当晚召开了一场紧急会议——马尔堡公爵自然不被包括在里面。经过了威斯敏斯特宫里的那场短暂讨论,已经让首相意识到了公爵是不可能站在自己这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