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我,阿尔伯特,因为我不确定我此刻是否应该为你的笑话而捧场的大笑。”
他接过了那支雪茄,让这样一支由上等的古巴烟草所带来的干草,黄油,以及胡椒香气混合而成的美妙产物白白便因为艾略特的震惊就这么浪费,实在有些可惜。“公爵夫人是认真的,”他说道,“我也是。”
“而你同意了。”
“我同意了。”
“你怎么会同意这样荒谬的做法?”
“因为公爵夫人要我相信她,这会对斯宾塞-丘吉尔家族的未来有利,而我决定将赌注押在自己的妻子身上。”
“让我猜猜,她的竞选理念就跟她的慈善协会秉持的理念一样,也是以妇女与儿童的利益为中心?”
“是的。”阿尔伯特一边品味着那支雪茄所带来的极致享受,一边平静地回答道。
艾略特丢开了另一只手上抓着的威士忌酒杯,露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你怎么会同意这样的竞选计划,阿尔伯特?所有她想要针对的人群都不具有投票权,哪怕这些妇女与孩子们再对公爵夫人感恩戴德,对补选而言也没有半分的作用,真正握有决定权的——你知道真正握有决定权的是哪些人,他们只会因为自己的妻子获得了更多的权益而头疼不已,也许乔治·斯宾塞-丘吉尔的贵族出身身份能为他获得一点加分,但是——”
“但是,公爵夫人已经决定了,这将会是一个反对贵族阶级,维护中产阶级利益的补选候选人。”
艾略特张大了嘴巴,阿尔伯特就知道他会有这种反应,将他的威士忌酒杯塞到了他的嘴里,后者顿时便将剩余的金色酒液一饮而尽,“我明白你的感受,”阿尔伯特低声说道,“我听到的当时,内心的感受就与你此刻一模一样。”
“而公爵夫人打算加入保守党?”
“她打算加入保守党。”
“作为一个反对贵族阶级统治,提倡中产阶级利益的,简直是一个加强并且进化了的,伦道夫·丘吉尔版本的候选人?”
“是的,我也的确觉得在这一点上,她会给索尔兹伯里勋爵带来许多不那么愉快的回忆。”
“而她希望我成为她的代理人?”
“是的。”
“你的确知道这是一场不可能胜利的补选,对吧?她的竞选理念,她的针对人群,以及这个角色在英国社会孤立无援,毫无人脉关系的背景下,倘若说狄更斯打算要写一本新的反映绝望与无助的,我会将这个背景推荐给他。”
“凭借我与你的力量,这并非是一件不可能成功的补选。”
“我不可能答应,阿尔伯特。你知道我会为你而对抗我自己的家族,我并不在乎我即将继承的爵位以及随之而来的那些职责,但这本身就与我所信仰的一切相悖。少数的精英统治并带领着这个社会前进才是大不列颠应该坚持下去的传统,我们可以给予中产阶级更多的权利,我们可以扩大他们的投票权范围——当然仍然集中在合理的范畴之内。可反对贵族阶级,这是一件性质全然不同的事情——”
“我料到了这一点,我只是想要努力一把,也许会有那么一点微弱的机会,能够说服你加入——”阿尔伯特苦笑着回答道,就连他,即便相信着康斯薇露,愿意支持她的补选行为,也不赞同她的理念,更不要说艾略特了。
艾略特十分坚决地摇了摇头,他看上去很烦躁,这一点倒是出乎阿尔伯特的意料之外,“我没有打算让你为难,艾略特,如果你不愿意接受的话——”
“告诉我,公爵夫人究竟是如何向你描述她的竞选理念的——我知道她必然就此做了一番长篇大论,好让你明白她的决心所在,不然你也不可能做出这么巨大的让步。”艾略特沉声问道,他突然变得极其严肃的神情让阿尔伯特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放下了手中的雪茄。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他完整地复述了那一天康斯薇露为了说服他而摆出的种种论据,尽管她的言论足以使任何贵族出身的人感到不快,却没人能反对那的确是一些逻辑完整而严谨的论点。他原本以为艾略特也会如此地看待那场辩论,即抱着反对却又欣赏的心情,没想到却只使他的脸色变得更为严峻了。他站了起来,在套房的会客厅中来回走动,紧皱着眉头,似乎内心也在进行着一场紧张程度绝不亚于他与康斯薇露的辩论。
“我必须要告诉你一件事情,阿尔伯特。”
阿尔伯特耐心地等待了他半个小时以后,艾略特突然在他面前坐了下来,如是缓缓说道。
“为了保护公爵夫人,我曾经在内心发过誓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件事。但是如今她的某些决定——不仅仅会侵害到斯宾塞-丘吉尔家族未来的存亡,还会严重地危及她自身的安全。与此同时,根本不知道事实真相另一半来龙去脉的你,却又轻易地因为公爵夫人的一句话,而决定相信她。的确,她拯救了你的性命,的确,她过往都在危机前有着不俗的应对,但我不认为她能做到她的承诺,阿尔伯特。因为她所看待的世界与我们所看待的世界是不同的,从本质上而言,她就是与你和我全然不同的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艾略特?”阿尔伯特也跟着一起皱起了眉头,对方的话语就像是一根用刀锋做成的羽毛,正轻轻地在他的肌肤上刮过一般,令得他又是不安,又是不快。
“我的意思是,阿尔伯特,公爵夫人并不是康斯薇露·范德比尔特——”
作者有话要说:. 意思与“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相似。
第159章 ·Winston·
1月13日, 疲惫至极的温斯顿在桑赫斯特军事学院提交了他在古巴独立战争中所做的详尽记录以后,回到了布伦海姆宫。
此时,他所在的第四轻骑兵团已经向豪恩斯洛与汉普顿宫开拔, 并完成了骑兵训练,大部分如同他一般的军官都在等待女王陛下的调遣, 他们当中有些下定了决心要随着兵团一同在秋天前往印度, 有些则拿捏不定是否该待在国内,温斯顿便属于后一种人——一方面,他的确跃跃欲试地想要前往东方, 刚刚经历过了古巴那闷热,压抑, 因为不知道游击队的子弹将会从哪个方向袭来而时刻处于极度紧张状态的战争, 温斯顿想知道驻兵印度究竟会有怎样的不同。
然而, 另一方面, 他却又感到印度的生活或许会过于平淡,至少相比较之下, 英国还有更多其他国际关系复杂, 利益牵扯繁复的地区,可供那时的他选择, 而且毫无疑问会提供更加富有刺激性与挑战性的经历。
在这个前提下, 假期从两个半月延长到了6个月的温斯顿顿时感到有些无所事事。他的确可以前往伦敦, 与他的母亲居住在一起,享受伦敦声色犬马的生活方式。然而,在考虑之下, 他却仍然选择回到了布伦海姆宫,一部分是因为被他念念不忘的安娜斯塔西娅仍然留在那儿的马厩中,等待着他的归来,而另一部分,则是因为他有预感,自己的堂哥与公爵夫人或许会为他带来远比应付无穷无尽的社交晚宴更精彩的事件。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
当他离开古巴时,他所带去的那个范德比尔特家族的律师已经与西班牙政府达成了协议,因此有源源不断的物资随着庞大的船队不断运输到古巴岛上,而他则利用了这个优势,舒舒服服地搭乘上了一辆携带着古巴烟草与当地特产的货船,一路享受着不亚于大型邮轮头等舱的待遇,回到了纽约,接着又征得了威廉·范德比尔特的同意,被对方所拥有的一艘游艇送回了伦敦。
这个过程如此令人尽兴,愉快,温斯顿甚至没有想起该给阿尔伯特发去一封电报,告诉对方自己回来的时间,以及到达的火车时刻表,好让对方安排男仆与马车前来迎接自己。直到他在伍德斯托克的站台上引颈张望了半天,也没看见一个穿着布伦海姆宫号服的男仆,才突然记起这件事。
不过,温斯顿从来就不是什么挑剔的,讲求礼仪周到的人。尽管今日天气恶劣,太阳就像是一个患有白内障的眼球,权当挂在天上做一个摆设,因此伍德斯托克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发霉的棉布,处处散发着潮湿,处处零落着斑驳的灰暗,雾气如同稀薄撕散的棉花,一缕一缕地漂浮在空气中,倒也不妨碍他拎起自己的旅行包,扬着手杖,不紧不慢地踏上了村间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