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悦道:“我真的没事,再说了,有阿胤哥哥呢!”
燕不归虽然还是不放心,可还是依言离开了。
他走后,傅悦洗了个澡,独自一人去了地下祠堂。
楚胤没有跟着。
随时夜间,可地下祠堂依旧是灯火通明,因为地下白天黑夜都没有分别。
傅悦上了三炷香,又给长明灯添了油,之后,上前站在聂夙的牌位前凝望了许久,才随性般的坐在供桌边上,双手圈着缩起的腿,微仰着头看着那边挂在墙壁上摇曳的烛火,神色哀伤恍惚。
她寡淡平和的轻喃声在密室中缓缓响起:“父王,臻儿今天杀了一个人……”
“犹记得小时候,臻儿不管做什么,您都不曾约束过,唯有一点,您耳提面命了好多次,您说只要臻儿开心,不管臻儿做什么都可以,哪怕闯了天大的祸事,都有您兜着护着,哪怕天塌下来,都有您撑着,但是,我绝对不能杀人,我的手上,绝对不可以沾染上人命……”
“其实女儿知道,您最不喜欢的就是杀人,可是因为生为聂家人,是聂家军当然主帅,生来就注定了刀口舔血战场厮杀,您从来都是身不由己的,哥哥们也一样,这是他们生为聂家男儿注定要走的路,所以您从未约束过他们,可我是女儿家,生来就该是千娇百宠细心呵护的,我可以避开这些杀戮,所以您从来都没有让我沾染一丝血腥……”
“还记得您曾说过一句话,不管是何缘由,只要是杀了人,那都是永生永世的轮回都洗不清的罪孽,您没得选择,哥哥们也没得选择,聂家的男人,都没得选择,可是我有,所以您希望我远离那些无止境的杀戮和纷争……”
“可是对不起,臻儿终究还是让您失望了,我没有活成你曾经所期盼的那样,甚至,可能会变成您生前最深恶痛绝的那种人,可是父王,臻儿真的没有办法,我也想如您所愿的活着,可我真的做不到,如果……如果您觉得臻儿做错了,您就先好好记着,等将来有一日臻儿去见您的时候,您要怎么惩罚,臻儿都受着……”
“不过以您的破记性,怕是要拿本子记着才可以,因为日后臻儿可能还会做很多让您失望的事情,您肯定是记不住的……”
“其实我知道,您若是在天有灵,一定不会希望我们报仇的,因为对于你来说,比起报仇,您更希望我和小哥哥余生安好,可是臻儿没有您的这份宽容和大度,最爱记仇了,才不要学您这一笑泯恩仇的豁达!”
她有些嫌弃的说着最后一句,然后,安静了许久,仿佛在思索着什么,欲言又止的样子,可挣扎了片刻后,还是问了出来:“父王,您后悔么?”
“其实这个问题臻儿一直都想问,如果你知道,你当初的选择和拥戴,你的忠心和追随,会为聂家带来灭顶之灾,您……可后悔?”
“如果臻儿猜的没错,您应该会说不后悔吧,因为您最不喜欢后悔二字,您总说后悔是事件最无能也最可笑的念头,除了否定过往没有任何意义,凡事要么不做,一旦做了,不管结果如何,都不要后悔,往前看才是最要紧的……”
“所以当年,哪怕您知道自己选错了,知道自己看走眼了,您还是没有过一丝后悔,因为后悔也于事无补了,只能顾全大局的忍让……”
“可是到头来,您的忍耐,您的退让,您的满腔赤诚忠勇,还是没能保全聂家……”
傅悦坐在那里轻声呢喃着,声音中尽是苦涩和悲凉……
她在地下祠堂待了很久,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了……
第二天上午,宫里就派了人来,召楚胤和傅悦进宫!
楚胤是皇帝召的,傅悦则是皇后召的,为的就是昨夜的事情。
今日一早,庞尚书就写了状告呈上,指控楚王妃杀害其女!
然后,早朝的时候,刚一开朝,庞尚书就跪殿祈求皇帝为庞家做主,多为御史上奏弹劾楚王妃目无王法杀害朝臣之女,哦,还是在太子大婚当日,在宫里杀人,所以在目无王法之外,还添了蔑视皇族诅咒秦国两条罪状。
而庞夫人也是一早进宫跪请皇后做主,声声控告楚王妃当众无故杀害其女,且毫无悔意……
所以,就有了召见他们的事儿。
然后,两个人就奉诏进宫去了。
楚胤去了皇帝那边,而傅悦则失去了皇后那边,当然,因为不放心,冯蕴书也跟着一起。
皇后宫里今日也是几位热闹,因为是处理此事,所以来看热闹的人不少。
沈贵妃自然是少不了的,不只是她,企业职工也在,还有昨日太子和太子妃大婚,今日一早过来请安,眼下太子去了皇帝那边,而太子妃沈氏则也是在这里看热闹了。
傅悦和冯蕴书到的时候,殿里坐满了人,甚至还有好些人站着。
傅悦和冯蕴书目不转睛的走进来,然后很是从容的给皇后见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参见贵妃娘娘!”
“平身!”
“谢皇后娘娘!”
“你们坐吧!”
“是!”
两个人刚想去做,沈贵妃便阴阳怪气的道:“皇后娘娘,这楚王妃可是嫌犯呢,这样落座怕是不合适吧?”
第139章 杀人缘由,有何罪过?
闻言,傅悦和冯蕴书都齐齐一顿并未落座,大家也是神色各异,而那位坚持跪地求告的庞夫人也适时抹了两把泪,一副伤心极致委屈卑微却就夹杂着几分愤怒怨怼的样子,让人看着不免唏嘘同情,昨日的事情闹成这样,怕是庞家不会罢休,而这件事众目睽睽,也是抵赖不得的,楚王妃在宫中当众行凶杀人,且杀的还是二品大臣的嫡女,挂着楚王侧妃的名头,此事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可终究有些麻烦,就是不知道最后会如何解决,故而大家顿时也都神色各异起来,甚至还有不少幸灾乐祸的目光看着傅悦。
皇后闻言,顿时有些不悦,看向沈贵妃,唇畔噙着一抹凉凉淡淡的笑,挑了挑眉问:“那沈贵妃的意思,难不成要让楚王妃跪着?”
沈贵妃哼笑道:“臣妾可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自古以来,可都没有戴罪之身坐着说话的道理,哪怕不跪着,也应该站着才对!”
皇后和楚贵妃刚打算开口说话,宜川公主就忍不住淡声道:“沈贵妃此言差矣,所谓戴罪之身便是已经被定了罪的罪人,且不说楚王妃是否有罪,哪怕当真有最,眼下也还并未定罪,沈贵妃这戴罪之身的结论为时尚早了吧!”
沈贵妃被呛了一下,面色僵硬片刻后,才轻笑道:“人都杀了,这可是铁板钉钉的事儿,难不成宜川公主觉得杀人无罪了?”
宜川公主正要说话,皇后便十分不悦的冷声低斥道:“楚王妃到底有罪无罪,自有陛下和本宫裁决,何时轮到你沈贵妃越俎代庖的定罪了?”
沈贵妃面色顿时就有些难看了。
而这边,傅悦和冯蕴书其实没有一直站着,在愣了一下后,便直接落座,神态自如的样子,特别是傅悦,仿佛没听到上面为她而起的争执,也毫无察觉周围的各色目光。
一副没事的人似的,好似昨日杀人的不是她,好似她只是个局外人!
许多人都对此十分不满,可又沈贵妃在前,大家也都不敢出言,倒是沈贵妃的长女崇宁公主见自己母妃吃了瘪,心下很是气恼,不敢对皇后呛声,便把矛头指向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傅悦,忍不住讽刺道:“楚王妃可真是心宽呢,这杀了人跟个没事的人似的,若是换做本宫,本宫可做不到啊!”
无论是沈贵妃先前出事险些丧命或是先前当众下不来台以至于气到病倒,皆源于傅悦,崇宁公主自然是对傅悦厌恶到了极点,以前少有接触,如今有机会,自然不可能只是冷眼旁观。
傅悦都还没说话呢,旁边的冯蕴书就含笑讽刺道:“崇宁公主此话倒是有趣,难不成崇宁公主的手上没有人命么?崇宁公主一向杀伐果决,据我所知手上人命也不少了吧?也没见公主放在心上过啊,怎么到了现在,倒是多了一副慈悲心肠了呢?”
崇宁公主顿时一阵气结:“你……”
她想反驳,可却没法反驳,毕竟生在皇家,后来嫁入了一品侯府,执掌侯府大权,手上怎么可能没有人命,连她自己都算不清多少了,别说她,在座的人谁手上不沾染人命的,她们这样的身份,处死几个下人在正常不过,可这些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谁会不识趣的搬到明面上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