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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摇曳,两人对坐于桌上。
沈铭一紧张便会冒汗,他擦了擦脸上的薄汗,感概道:“怪我看走眼了,没想到貌不惊人的大师,打扮一下竟美若天仙。”
“过奖了。”宁若云谦虚地笑道:“不过是浅陋的易容罢了。”
闻之,沈员外愈发佩服:“早闻境外有出神入化的易容术,随便用笔在脸上画几条线,改变五官细节,便使人与原本样貌截然不同。”
“大师不愧为大师。”他夸奖道:“仿佛世上没你不懂的东西。”
宁若云冷静自持地回答:“言重了,我是一个粗人,才疏学浅。只是人在江湖,这幅皮囊实为包袱,不得已学了点。”
“您说得极是。”
沈铭赞同道。
接着,两人默不作声。
空气兀地安静下来。
望着他复杂的神情,宁若云道:“不如开门见山地说,您找我是有何事?”
“唉……请大师为我指一条明路。”
“请说。”
“你说,我这样做,真的错了吗。”沈员外咬了咬牙,决定坦白事情的来龙去脉,眼角流下泪水。
他拂袖抹眼泪,声线颤抖:“倘若我确实做错了,那就来惩罚我吧,不要去找我的女儿……”
随后,他将真相全盘托出。
从他的讲述中,宁若云了解到,他为何刻意隐瞒大小姐被拐走的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原来,强掳沈昭昭的人叫李平,爱慕她许久。
每天沈昭昭都能收到他的告白信,但她可瞧不上他。
于是,她把他叫出来,当面把信撕得粉碎,嬉笑他,丑八怪,就是你喜欢我?去照照镜子吧,穷小子别妄想癞□□吃天鹅肉。
这对李平来说,无疑是当头一棒,信念猛地崩塌。他当时就回了一句:老子瞎了眼才看上你。
而报以他的,是一声冷嗤。
这位美艳的大小姐,脸上的鄙夷几乎刺穿他的心。
从那刻起,他的心死了,对沈昭昭的爱意转化成了恨意。
然后,他筹划了一场偷人,不知用什么方法把她从沈家带走,让她体会到,她看不上眼的癞□□,是怎样折辱她的。
半日后,等员外找到她时,他看见自己疼爱着的宝贝女儿已经被贼人玷污,当场痛哭,让家丁将一旁的李平按住,亲手将他斩杀。
手起刀落,皮肉撕裂的声音异常清晰。
血不断蔓延,他的头颅,骨碌碌地滚到沈昭昭脚边。
这一切,沈昭昭不知,她早早昏迷了过去。
回去后,她郁郁寡欢了几日,在家人的安慰下看开了,脸上再度展露出微笑,日子逐渐步入正轨。
结果,前不久,大小姐中邪了。她嘴里一直嘀咕:呜呜,他回来了……回来了!回来找我了……
之后,症状加重,沈昭昭时常突然朝空气又喊又跳,乱摔东西。
讲到这里,沈员外老泪纵横,他缓了口气,抿紧嘴:“为什么不来找我……是我杀死的他,昭昭她没有错……”
“错的是我!大师!”他的手攥紧,骨节发白,乞求:“你有没有方法转移祸事,让我替她承受一切?”
“抱歉,我做不到。”宁若云皱眉,分析道:“你太冲动了,恶人自有天收,我不好做评判。”
只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宁若云轻晃手里的茶杯,淡淡道:“我还是那句话,放心将此事交给我,我会妥善处理好。”
“谢谢大师,我也会按照约定,给予重谢。”
沈铭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了,他咕噜咕噜的灌了杯茶,而后擦了把嘴巴,扫视了圈房间,问:“您的随从呢?怎不见她?”
“随从?”
宁若云一愣,接着反应过来,道:“你说我徒弟啊……方才去如厕,还没回来,我待会便去寻她。”
说着,她心神不宁地放下茶杯,侧头看向房门。
“噢……大师稍等。”见展现自己的机会到了,沈铭从椅子上站起,铿锵有力道:“我马上派人给你找回来。”
宁若云微笑,感谢:“有劳了。”
“客气,此等小事不足挂齿。”
沈铭边走边说,走到门口时,忽然回头问道:“我府里的饭菜好像不合你徒弟的口味,请问她爱吃什么?我让厨子做一些。”
闻言,宁若云思索半响,说:“馒头。”
长那么大还没吃过馒头的沈铭:……
“我知道了。”他擦擦汗道,暗想馒头那不是穷人吃的食物么,听说十分苦涩,一般人不爱吃。
……当然了,大师的徒弟,哪能是一般人,他懂的。
随即,沈员外腆着大肚子离开房间,吩咐下人都起床,火速去找人。
少顷,房间内,女子焦虑地翻出窗,跟着找人。
因跑路产生的风拂过面颊,却驱散不开心头的阴郁,反而令其愈演愈烈。
如此不安到窒息的感觉,她很熟悉,像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事物。
幸运的是,那一次,她找回来了。
那时她就下定决心,一定要看好。
……
第71章 师父在上我在下
外出寻人无果,一筹莫展之际,大小姐的闺房传来了惨叫声。
不一会,几名家丁赶来,火急火燎地来找老爷,称她的病又发作了,房间里还突然冒出了一个人。
沈铭听了,连忙朝沈昭昭住处赶去,生怕她出了什么差错。后方的宁若云见此,也跟了上去。
随后,两人抵达门口,只见房间内遍地狼藉,位于桌旁的地砖少了一块,里边黑洞洞的。花瓶碎了一地,墙壁上沾有星星点点的水渍。而沈昭昭已爬出床底,仰面倒在门旁,双眼紧闭,脸色煞白。
另一旁,一名黄衣少女站在桌边,无辜地看着他们。
“小棠?”
终于见到心心念念的徒弟,宁若云舒了口气,关切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这时,沈员外板着脸俯身,探查女儿的情况,发现是因惊吓过度,晕了过去,便把她扛回了床底,而后对少女道:“小友,你为什么在这里?”
说这些的时候,他语气不太好,颇有质疑的味道。
叶奈棠摊手:“如果我说,我掉进一个洞里,循着亮光爬出来后,就发现我在你女儿的房间里,你信么?”
“我很好奇,是别人在你眼皮子底下挖地道,还是你自己派人挖的。”说完,她望向他,看着他的脸忽白忽红,变了好几种颜色。
讲完,她又道:“啊,对了。”
顺便提醒一句,离客房的反方向,某棵杏树下,躺着个黑衣人,就是不知道现在人还在不在。”
闻言,沈铭转身,目视管家,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查!”
收到指令,管家表情肃穆,点了几位自己信得过的人前往杏林,随即领着家丁门回堂审问。
马上,散得差不多了,宽敞的房间内仅剩四人。
叶奈棠感受着沉重的气氛,率先打破寂静:“时候不早了,沈员外,我和师父就先回去了。”
“嗯,去吧。”
沈铭回道,声音透着疲倦,仿若一瞬间苍老十几岁。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宁若云越过他时,递给了他一张纸条 ,道:“纸上的材料麻烦你准备了,若速度快,今夜便采集完毕,明日即可作法破咒,救治令千金,结束这一切。”
“行!”
沈铭接过纸条,如拿到了宝物,心情澎湃。
总算……总算要结束了,昭昭马上恢复正常了。
但等打开纸团,看完所需的材料,什么公鸡尾巴毛和奶狗的尿……都是些便宜却不好找的小玩意儿。
他傻眼了,抬脸想再确定下时,却发现人已经走远了。
另一边。
夜色中,两名女生手牵着手同行。
“师父……你握得好紧。”被湿热的手掌包裹住,叶奈棠有些难耐。
宁若云从容道:“忍一忍。”
“太烫了……要不你先放手?”
“这不是怕又你迷路嘛,所以……”她从容地说,嗓音微哑:“到家之前,我不会放手的。”
“我……”叶奈棠默声,自知理亏,便闷闷道:“随你。”
此刻清凉的晚风拂过,吹散了笼罩与天空的乌云,显露出皎洁的月亮,以及漫天繁星。
风带来了草丛中花的清香,也吹来了女子身上淡淡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