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救治被传染的病患,这也是一桩颇为棘手的事情,毕竟史无前例。沈乔作为过来人——不是说她得过禽流感,而是看过各种报导,又有哪边的某某中枪了如何防治什么的——她提供了许多宝贵的意见。一方面她也想尽早让可怜的百姓脱离苦海,另一方面,算是对与某人交换条件的答谢吧。
历经大半个月,形势终于如朱奕宸所愿地改观了,照这势头下去,糟糕的局面一定能得到控制,最后彻底解决。逝者已矣,只能尽可能地挽救生者。
纠结了许久的心总算放松下来,吃饭香觉也睡得舒坦了。此刻,一番运动过后,朱奕宸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不禁在想:若是换做宁紫乔在枕边,会不会觉得更加舒坦?果然,将她从冷宫里放出来是个不能更正确的决定。
其实把她关进冷宫后他很不是滋味,他多么希望她各种不惯各种委屈然后向自己示下弱求个情,却听沛环说她在里面过得很好。他郁卒他愤懑他烦躁,以往虽然跟她难得碰面但总算还有机会瞅上几眼,这下好了,走到哪里都没有她。才恍然发觉,他已经不厌恶她的存在,甚至满怀期待。
然后他就想,铲除宁府的势力跟留她在身边没有矛盾,她一介女流,何必牵连到她,干脆让她回凤栖宫好了,但是他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做出这种明显示好的举动。蜈蚣事件恰好给了他一个契机,一个给自己台阶下的契机。
宁紫乔那娇贵的身子,若是再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命呜呼,姓宁的那帮人还不得来跟他闹啊。所以,他才不是心疼她,而是省得找麻烦。
他必须一遍遍地自我催眠,才能稍微保持一点理智,不至于那么轻易地一头栽进去,那不是他想要的,或者说,他想都不敢想。他必须一如既往地冷静自持——至少表面上要这样。
他努力让自己回到之前的状态。
一番强烈的心理活动过后,朱奕宸侧眸望向旁边依在自己臂弯里尚在娇喘的女子,温顺的容颜让他觉得乏味,就连方才的翻云覆雨也并不怎么尽兴,倒不是不够激情,恰恰是太放纵了,反而觉得空虚。
而他身边的女子——许久未被临幸终于又泽承雨露的齐嫔,对这一切浑然未觉,她只沉浸在快乐的余韵中,心满意足。
待心潮平静下来,齐书瑶扭了扭身子,手掌握起蜷在男子的胸膛,光裸的肌肤在剧烈运动后沁着一层薄薄的汗珠,她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扬起脑袋,就见被跳跃而旖旎的烛火映照出的俊秀面孔正对着自己。
氛围相当微妙,这种时候,‘随兴’聊几句天最合适不过了。打了下腹稿,齐书瑶才状似漫不经心地说到:“皇上,嫔妾之前有去慎邢司看望庄妃姐姐。”
朱奕宸移开目光,浑不在意地轻‘嗯’了声。
“庄妃姐姐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这回可谓吃了不少苦,嫔妾看着都觉得心疼。”作为庄梦晴最忠诚的拥护者也算是盟友,齐书瑶这些日子同样寝食难安,好不容易跟庄妃见上了一面,就算没有她的嘱托,也要为她做点什么。“姐姐的事嫔妾不敢多言,皇上圣明自有论断。嫔妾只想说,姐姐是真的很爱皇上您,她在那里很想您,还说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忘了告诉皇上。”
“什么事?”没有那么强烈的好奇心,但听听也无妨。
“嫔妾也问了,想着到时候可以转告给皇上,但姐姐不肯说,嫔妾觉着大概是触及到了谁的隐私,姐姐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吧。”齐书瑶的语气轻快而天真,实际上她全都心知肚明,这些话都是庄妃教她说的,甚至还会有进一步的举措。
说完这些,她就小心观察着皇上的反应,暗觉不妙。他的眼眸已经阖上,刀刻一般的俊脸上一如既往的兴味索然。片刻之后,不带任何温度的话语传来:“不早了,睡吧。”
完了,皇上肯定没放在心上。
……
三日之后,慎行司。
“进去吧,皇上在里边等着。”
庄梦晴冷眼瞅了下转身离去的宫娥,恨得牙痒痒。虽然她并没有刻意针对自己,但这么多日子一直被她欺压奴役着,心理着实不平衡。以往仗着皇上的宠幸她向来横着走,何时受过这般屈辱。这种地方实在呆不下去,这种日子实在没法过。
皇上终于肯屈驾前来,若他看见如此凄惨的自己,一定会心软吧。庄梦晴将满脸的悲愤切换为无限委屈,泪眼泫然地折到门口,走了进去。
一身素白的女子出现在视线里,朱奕宸微微一愣。进了慎行司的人,他自然知道要憔悴上一圈,却没想到庄妃会憔悴这么多圈。印象里,她是那样光鲜亮丽的贵妇人,盛气凌人,此刻却失了所有光彩,瘦削了,脸色苍白,头发也没有经过好好打理,精神很不佳,整个人看上去似是轻风一吹就能被刮跑。
看来这体罚根本不在她那千金娇躯能承受的范围之内,然后他不禁想,自己是不是有点过了?
庄妃毕竟伺候了自己这么久,假孕什么的也毕竟子虚乌有,自己是不是不该这么对她?这种类似愧疚一样的感觉只维持了几个眨眼的工夫,在对方说出一些令自己反感的话语后,烟消云散。
庄梦晴一行完礼,就哽咽着喊起冤来:“皇上,谢谢您还能过来看望臣妾,臣妾憋了许多话,不吐不快。臣妾觉得十分委屈,那天张太医揭露臣妾假孕,臣妾一下就懵了,脑子里什么都转不过来。现在想想,一定是皇后娘娘联合张太医陷害臣妾,张太医医术最为高明,怎么可能被臣妾骗过去事后才发觉,一定是皇后设计的,她见不得臣妾有您的宠爱她嫉妒。皇上,请您相信臣妾。”
“你的意思是,”听她如此编排宁紫乔,朱奕宸觉得十分不爽,话语里满含讽刺,“皇后明知道你根本没怀孕,还要推你一把害你流产?你觉得她有这么蠢?”
当初,庄妃假孕有理有据,但皇后到底有没有推她——因为庄妃一口咬定有,而无其他目击者能证明皇后的清白,所以这事最后不了了之。反正没有皇嗣,也足以消了她的‘罪’。
听了皇帝的质问,庄梦晴眼角抽搐了下,她坚信这一切就是宁紫乔搞的鬼,因为能买通张岱年的,除了背景强大的皇后,不做第二人选。
早知道不算计她了,她的确是没有要来推自己害自己‘流产’,没这个必要啊,自己傻乎乎地还以为占了上风。但是,为什么她被‘陷害’后没有立刻让张太医揭发自己呢?这样,她也不用被关冷宫啦。
为什么呢?随即,庄梦晴恍然大悟。
因为这样顺水推舟她就能彻底撇清干系!看啊,我不知道庄妃假孕,我还推她害她流产,无力争辩,蹲了一个多月冷宫才东窗事发,这事总与我没关了吧。
好你个卑鄙的宁紫乔!
“皇上,可能真的是臣妾误会了,那天皇后娘娘大概并不是要来推臣妾。臣妾那时候以为自己有着身孕,神经紧张了一些。细想之下,皇后应是要来扶臣妾一把,没想到弄巧成拙了。”接着,庄梦晴把上述推断说了出来,最后总结道:“臣妾敢打包票,就是皇后娘娘诬陷臣妾,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
朱奕宸听她一板一眼地分析完,回想起沛环向自己禀报的某人就此事的论断,顿时觉得庄妃的思路无比愚蠢,长篇大论竟然没有一句话说到点子上。这人和人之间的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
“庄妃啊,”朱奕宸语重心长地喊了一声,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也懒得多费唇舌,“此事不必再提,朕心里有数。朕这次来是想问问你,你有什么话要对朕说吗?”
好吧,这才是他今天过来的目的,那天听齐书瑶说完就有很强烈的直觉,必须找庄妃问清楚,否则会错过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但立刻找上门来显得太失身份,就等了三天。
“是的。”说到这个庄梦晴就来了劲,暂时抛开满腹的委屈,十分严肃地回禀:“有件事儿臣妾一直没敢告诉您,皇后娘娘回府省亲那会,和慎郡王游船幽会了。”这张王牌原想着暂且用不上,倒是差点忘了。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从这里出去,不能一味等下去,姓宁的不让自己好过,自己便也不让她好过。
这种事情终归有损皇上的颜面,不能明着往外说,要不然她很愿意让齐书瑶转述,毕竟她不确定皇上会不会屈尊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