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穿着风尘又简陋的女子,白云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那女子却应着那姿势就要倒下,她又忙去扶她:“你没事吧。”焦急的发问。
那女子似是从噩梦之中惊醒,道了声谢,便忙不迭的疾步跑了,白云望着她跑回花舞楼。
又想着平日里面花舞楼的姑娘们都穿得富贵的紧,穿得这样简朴的姑娘她到底是第一次见到。
而后花舞楼之中有一熟人行出,那人一身紫衣飞扬,玉笛在侧,手里还提着枇杷酒
“余亦。”她欢腾的对着他挥手,匆匆的跑去。
“一个人?南山没有陪你?凤歌也没有陪你?”他笑问。
“她去保和堂了,我现在也要过去。”
乐正余亦双眸微微一弯,便若艳光流转,湖水潋滟。仅是这浅淡无华的一笑,便叫那四面的姑娘们都纷纷驻足投来目光,有些躲躲藏藏,有些正大光明。
“对了。”去往保和堂的路上,白云迫不及待的和乐正余亦分享道:“余亦,我知道月婵为什么会喜欢于清江了。”
他看待妹妹一般望去:“为何?”
“不知道。”她漾着真诚道:“我不知道怎么用你们中原的话来表达,可是我知道她为什么喜欢。”
明明是极其的矛盾的话,乐正余亦却明白了,他提着枇杷酒笑若清荷般雅致。
“我知道。”
“嗯?”
“我知道月婵为何会喜欢于清江。”
白云望去。
他说“因为真心。”
乐正余亦轻轻的抚着手里中玉笛与紫穗,依旧是那副无所畏惧的多情模样:“皇家最少的便是真心,即使咱们月婵已经历尽千帆看尽了人性险恶,可她依旧渴望着旁人能用真心来待她。”
“这很难吗?”
“对皇家的人来说很难,很难。光是月婵的身份便就能给旁人带来许多好处,荣华富贵,高官厚禄甚至是皇室尊荣。”乐正余亦说:“爱的到底是这份殊荣还是月婵那个人,其实……很难分辨。可是于清江不一样,他用真心去换月婵的真心,换得是心,不是荣华富贵。这有多难得,不需要我多说,可对?”他一笑生花叫三春失尽风姿,眉眼漫开那抹多情本不适合他,可便是这样逍遥狷狂的漫开了,惹得所有看到此笑的人都平白多了三分熏人的醉意。
白云颔首:“真心本来就很难得。”
乐正余亦听了这话,自言自语道:“一语双关啊。”
“嗯?”
他轻轻的摇头,望着天边匆匆而去的孤鸟,并无一言。
真心很少,许多人自己都没有,是很难得东西。
有了真心的人想用真心去换旁人的真心,若是能两颗真心互换,那便更难得了。
第二日白云孤身一人前来寻那重伤的姑娘,那姑娘已经醒了过来,再三同白云道谢。
白云拉过一把椅子在她身边坐下:“你不用担心,京兆尹府已经去查到底是谁做的了。很快会知道是什么对你做出这样的事情。”
那姑娘面上浮现出几分讥讽与无奈,她并未沉默而是露出欢然的笑意:“不用。我知道是何人所为。”
静默的保和堂之中传来白云讶异的惊呼声:“啊?”
那姑娘却笑了。
很简单的笑意,并未任何情绪,只是下意识的勾起自己的嘴角。
“什么意思?”
“王妃帮我,我无以为报,若是王妃不嫌弃的话,奴家愿意将过往之事,诉给王妃听,以解王妃闲暇。”
白云并非愚笨之人,听到她这样的说辞,又联想着方才的事情,略作思量也知道背后不会是欢乐的事情。
“无事,你若是不愿说,那便不说了。若是说的你伤心,还是不要说了。”
“无妨。”她敛着眉眼,自心口提起一股气,再缓缓的松出,她眉眼之间凝着无数惆怅却难见悲伤。
“王妃可知道刘家的刘笑天。”
她摇首:“我来长阳城并无多少时日,许多人都还不认识。对了,我还不知道过你的名字,你叫什么?”
“王妃若是不嫌弃叫奴婢一声鸢儿便好。”
她点头:“这么说来……今日砸你摊子的人便是刘家的人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对你,可是你得罪他了?”
“刘笑天并非刘家的人,他同羽林营的刘天澜一样都是被刘家手收去的养子,并无半分血缘关系。”
“这样吗?那……他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她笑了:
“王妃莫要急啊,听奴婢慢慢说,他啊,如今娶了刘家的四小姐,算是刘家的姑爷,也能算得上是半个刘家人。他这个人啊,自小便学得四书五经,有一肚子的学问还颇为喜欢卖弄,三年前上进赶考,得了个进士。长得也白白净净惹人喜欢。”鸢儿望着细瘦白皙手腕上的突兀疤痕,那陈旧的伤口割开了尘封在记忆之井的封印。
“刘笑天是我自小便思慕人,我与他有过婚约。”
白云哑然。
“天平村,我们是在数百里外的村落长大的,小时候村子里面来了一位退隐的官员,他是个很和气的人,留在村子之中教书育人当孩子们的夫子。收的价钱也很公道。”她说:“那个时候我娘是村里最好的绣娘,夫子的衣裳都是我们家帮着做,帮着补的。我记得那还是我十岁的时候,我娘那几日头风发作,下不了地,我便帮着跑腿给夫子送补好的衣裳。”说道这里,她的眉目稍稍弯了起来,似是回忆起什么好记忆,整个人都像泡在温水里般安然,嘴角扬起一抹笑,是那样娴静,平淡,她像是回到了记忆的世界之中:“第一次见到他,就是在学堂的槐树下。三四月的时候槐花满枝,香气浓厚。熏得人头疼。”
白云能从她的叙述之中幻想出从前静谧村落的模样。
鸢儿说:“他是学堂里面功课最好的孩子,总是被夫子夸奖,说他将来必成大器,咱们南国的江山建设,必有他的一脉。”她笑:“其实……那个时候我听不懂这些,只是知道他是村子里面最了不得的少年。那日在槐花树下瞧了他一眼,这心啊,也就交了出去。后来便时常帮着娘亲给夫子送衣裳,以求可以见他一面。”
“刘笑天其实是个很和善的男子,他见我常去,便会熟络的和我打招呼。说上那么一两句,还教过我一两首诗经。王妃知道吗?我认识的第一个便是他的名字。会写的第一个字也是他的名字。”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谎言
“后来我们慢慢长大了,他对我说,等他考取状元,他便回来找我。哎……天平村并不富裕,来京城的路也有些远,他家里是村里有名的穷,那年又逢灾旱,庄家更是颗粒无收。眼看着人的日子都快要过不下去,哪里还有银子给他上京赶考。”说道此处她笑了,眼中的温情也如烛火一般渐渐被熄灭,面上的苍白喧嚣着过往的心酸:“我绣了四面屏风,远近都有人要收,为了他能上京赶考,便狠下心买了个好价钱,拿出一半来给他,叫他去京城。”
“他说,他会回来,他会回来娶我。”女子抬手拂过自己额角垂下的散发,凌乱的在指尖打结,似是握着一团漆黑成怨的墨,盯着那乱遭的指尖,她痴痴的笑了:“我也没有相信。这种说法啊,听说书的说的多了,自然也知道是个什么结局。”
“你不信?”白云发问:“既然不信……”
“他娶我还是不娶我,回来还是不回来,这并不重要,我所求的也不是这些东西。”鸢儿荒唐的盯着手臂上的绷带:“他考取了进士,娶了刘家四小姐为妻,认了平阳将军为父。荣华富贵都是眼前的事儿。王妃你想想,一个是只会刺绣的绣娘,一个是将军之女,他那样心高气傲又满腹才学的人,在天平村那样的村子里面过了那样多年的苦日子,在面对那些荣华富贵的时候,又怎么会不动心,又怎么会不背弃承诺?”
这是令人咬牙切齿的现实,却又叫人心服口服。那股子怨气在心中游荡了几圈,最后被舒出,她缓缓说:“只是……我虽然知道他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可也总想知道……天平村之中的感情到底有几分真心?我只想问他这一句。”
“就只是这一句。问完,我便离开,问完,我便将他忘得干干净净。”
白云抿唇:“不是刘笑天招来的那些三教九流之辈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