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传庭还在说话,里面争论了一个多钟头,外面的天色逐渐暗下来,帐篷里的灯光线愈发明亮。忽然一刻,里面没有声音里,随后传来窸窣脚步声,孙传庭首先走了出来,往后就是几个老部将。
孙传庭看见他们,几个老部将上来和他们打声招呼就走了出去。他们跟着孙传庭出去,孙传庭问:“你们吃过饭没?”
他们立有营帐作为食堂,孙传庭带他们进去,此时只有几个炊事兵,孙传庭早就饿了,他们面前摆着几个菜,都是大锅饭,菜放在一个大锅里炒然后给当兵的吃。孙传庭吃了一碗饭,孙婉霏便替他再去盛,她走了,孙传庭不经意问他:“你们俩的事你有什么想说的吗?”陈舒翌抬起头来,孙传庭眉心一皱道:“怎么,你爹没告诉你?”
陈舒翌摇头道:“不,我只是觉得……”孙传庭盯着他,他转说:“只要父亲满意,我什么都可以。”孙婉霏从后面走来老远听见他说这话,她把饭放在孙传庭面前,坐下去笑道:“爹,你有什么话赶紧说,我们还要趁早回去呢。”
孙传庭拿筷子指着她道:“我们是要谈的,但你不能在这里。你先出去,让我和舒翌说几句话。”孙婉霏看了他们一眼,也就应着出去了。
孙婉霏走到外面,孙传庭一边吃饭一边和他说话,他道:“我女儿一条筋,我之前给她找过几个留洋归来的富家子弟,可是怎么和她说……她只看上你了,我拿她没办法,所以我只要求你一件事,你们成亲之后不准你纳妾,也不准你在外找女人。”
陈舒翌看着他,孙传庭说的一本正经,甚至语气里带着威严感,孙传庭又道:“我摸爬滚打几十年,我从你眼神里就看得出来,你有几分不笃定,而且也不怎么喜欢婉霏,可我告诉你,你父亲答应过我。我明日就要去西区战线,等我回来之后,你们的事就可以办了。”他去看陈舒翌,陈舒翌此时目光看着桌面,他道:“刚才的事能答应我吗?”
陈舒翌抬起头,过了很久嘴角上扬道:“我答应您。”
孙传庭才安心去吃完了饭,他们出营帐时陈舒翌问他:“伯父,您回来的时候我派人去接您?”孙传庭道:“不用,你代我照顾好婉霏就行。我这一去她肯定天天担心,你在身边时多带她出去逛逛,我该回来时就回来了。”
他们边说边走出来,孙婉霏一直在外边等着,孙传庭道:“我和他说完话了,天色不早了,你们赶紧回去。”孙传庭转身要走,临走前还在陈舒翌耳边叮嘱道:“照顾好她。”
孙婉霏和父亲告别,他们两个人还是由一位兵队长一路护送到关口。城外的月亮十分皎洁,月光洒上大地,漆黑的路段依稀能照见人影,他们上了车,司机开回了阜城。
陈舒翌把孙婉霏送回督军府自己回来了,当时十点多钟的,他上了楼,走到一个门口,听见父亲在和谁打电话,声音里带着惊喜,父亲说:“好,你明日过来,我一定在家等你。”父亲的语气里很是高兴,他在门口愣了愣,只是一会儿的事情,陈明忠开门走出来,见他在门外,陈舒翌刚要解释,只是陈明忠眼里嘴角都挂着一个笑字,立马对他说:“你去和孙婉霏见孙传庭了?”陈舒翌点点头“嗯”了一声,陈明忠拍他的肩膀说:“我知道,你是最不会让我操心的儿子。”
陈舒翌没有答应他,只是问道:“父亲,我和您说的合资的事您同意了吗?”陈明忠道:“这事你自己去办,对了,记得带上成南,让他也跟你学习学习。”
第二日陈舒翌出去的早,打算上午处理完公事下午带孙婉霏去山上骑马。那日父亲接了一位陌生的客人回家,盛情款待就像应舒贺来的那次。那人长袍马褂父亲待他甚密,陈明忠也不想让他多听他们之间的谈话,虽偏让他留下来吃午饭,吃了一会儿饭他们聊得多是和他有关的事,摆明了一些事不让他知道,他心里便明白了,等到差不多时起身离桌。
午后的蝉鸣在山间“吱咋”作响,整片林子有日光穿透,绿意盎然。忽然几声枪声传来,让此时在山里的警察闻声而来。这几日有警察在山林里搜山,对这类动静尤为敏感。那带头的警察已经将腰间的枪械握着,只是走近一看,那人不是别人而是陈家大少爷陈舒翌,便放松警惕上去打了声招呼。
陈舒翌见到这些人,已将手里的枪收回去,对他们说:“你们还在搜查?”警察头子一脸无奈道:“上头发话了,这次伤的人可是唐正龄的女儿,无论如何都要让我们把凶手抓出来。可是哪儿那么容易,这荒郊野外人跑了你还想抓住?太难了。”
那警察接连叹气,忽然注意到他手里的枪,说:“陈少爷,没想到你也会鼓荡这玩意儿?”
陈舒翌看了看手里的枪正要作解释,往后而来的孙婉霏已经一身猎装英姿飒爽走下来,她远远就听到他们的谈话,她道:“怎么?就允许你们有枪啊?”
那警察闻声看去,见是孙婉霏,不知道今天走了什么运,他赶忙向她陪笑道:“不是不是,我是说陈少爷手里的枪可比我们的马枪好多了,拿出来也威风。”
孙婉霏走到陈舒翌身边,看着他们几个黑衣警察说:“你们怎么在这里?”她什么都不知道,那警察就对她说:“您不知道吗?唐小姐在这一带中了箭,我们在追凶手呢。”
孙婉霏头一次听到这消息,不免感到惊讶。陈舒翌道:“行了,你们继续搜查,我们也要去骑马了。”他们各自分开,那警察最后还叮嘱他们道:“孙小姐,您在这林子里头可要多加注意了。”
那些人一走,有几个小厮拎了两匹马出来,给它们装上了马鞍,一人扶着孙婉霏上蹬,陈舒翌跟在她后边,两个人一路骑到林子里,两个人影在山林里穿梭。
他们这一次只是想骑马散心,孙婉霏在前头,不一会儿两个人并肩骑行,孙婉霏说:“唐小姐中了箭,这么大的事我都不知道。”陈舒翌说:“她人没事,而且唐正龄在国外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唐夫人也不准家里人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孙婉霏拽着马松,看着前方,她说:“不知道那个人是谁,莫不是仇家?这荒郊野外的怎么可能抓到凶手?”
陈舒翌道:“周围树林草木荫蔽,在这里你若想抓凶手是很难的。”
他们经过湖泊,碧绿的湖水清澈透亮,孙婉霏忽然看到一棵树上有几只斑鸫,在树枝上跳跃鸣叫,孙婉霏回头对陈舒翌说:“你还记得吗?我爹以前的副官教过你射箭,你后来就和那名副官比试,你那次可厉害了,一下就射中两只斑鸠。记不记得?”
陈舒翌脑中回忆那次的事,淡淡一笑说:“那时年轻,也是我运气好,谭副官一发就能击中要害,而我只是射中鸟的颈部。”
孙婉霏道:“我还想看你射箭。”陈舒翌道:“这里没有弓箭,而且十七岁之后父亲也不再让我练箭了,把那些东西通通让人拿去烧了。”
他们俩人回到马场已经是下午,孙婉霏因为父亲去前线指挥这几日心里都很不安,陈明忠也让陈舒翌和她多待一会儿,他们两个人去了山间别墅,孙婉霏换下猎装去洗澡的功夫,用人做好了晚饭等着他们。
陈舒翌在沙发里休息了一会儿,走到厅外忽然电话响起,他接起,原来是盛凌恺。他从家中给他打来电话,陈舒翌兴喜之余听到盛凌恺说了一个好消息,他惟有握紧听筒,盛凌恺在里面说:“下月四号我家要从盐场运送一批盐,火车运送到阜城火车站,舒翌,下午两点你让人来压车,我和他们说好了,不过什么武器都不要带,现在缉私是死罪。”陈舒翌在电话里表达感激之情,却听电话里的盛凌恺情绪不大,所以他就早早挂断了电话。
而此时对面的盛凌恺,他和陈舒翌同完电话后原想完成了一桩事,可是回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个时候脑海里浮现前两天自己上火车前的场景。他和陈舒翌分别后原是第二日的火车回家,可是他碰到沈丹钰来到自己下榻的旅馆。他看到她的时候很吃惊,可听她说:“是我爹让我来的,他让我送你上火车。”他道了句“不用”,回望身后的房间自己的行李已经准备好了,他本来就想早上离开旅馆去火车站,没想到她未通知一声就来了,让他措手不及,他只得改变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