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奇都小心翼翼靠近他,极力放轻自己的动作,坐在床边。
床沿微微陷下去,白色的床单显出皱褶延伸至哨兵白皙的手掌下。
他出神地望着吉尔伽美什。
趾高气扬目中无人的哨兵在睡觉时却是令人意外的老实,仅仅只是安稳的睡着,金发把枕头铺了一小半,睡衣盖住大半手背,微微侧头平稳呼吸着。
恩奇都看着看着,慢慢俯下身蜷缩着躺下去,轻轻靠着吉尔伽美什的手背蹭了蹭,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他闭上眼睛,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便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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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第二天吉尔伽美什半梦半醒间手下意识动了动,就碰到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
细细的、柔软的,手感挺不错,他不由得多揉了两把,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在床上摆毛绒玩具的习惯。
右手撑起上半身,吉尔伽美什透过淡淡的天光看到蜷缩成一团躺在自己腿旁的家伙。
他久违地感到头疼。
“喂、你,”他粗鲁的晃了晃恩奇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昨天还乖乖在沙发上睡的家伙,仅仅只是六个小时过去,就跑到我床上了。”
被绿色的长发裹成一团,远看就是团名副其实的水草的恩奇都睁开朦胧的双眼,小小打了一个哈欠。
“早上好,吉尔伽美什先生。”
“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吉尔伽美什领地意识超出常人地强烈,“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之前我也在你床上睡过的啊,”他一点也不心虚,“我的沙发坏了,来这里借一晚上。”
“沙发坏了?”吉尔伽美什挑眉,摆明了不相信的样子。
恩奇都淡然点头,“没错,扶手那里被蹭掉了一点漆皮,我睡不习惯。”
吉尔伽美什快被气笑了,“没发现你之前这么讲究啊,水草,适合你的地方难道不是水缸吗。”
他眼皮都不带动一下强词夺理道,“如果你记得我的名字的含义,那就应该知道,先生,我最适合呆的地方是你的身旁。”
“‘恩奇都’,‘王的半身’,那又怎么样,帝国的那个废物王可乖乖在王都无所事事的待着呢。”
“我的王是你。”
“……”满分。
吉尔伽美什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被取悦了,“……这回答倒能勉强令我满意,水草,这次就放过你,下次再敢不打招呼就爬上我的床,你就去取禁制环戴着吧。”
“下次我一定会打招呼再上床的,先生。”恩奇都笑眯眯地回答。
吉尔伽美什没怎么认真的瞪了他一眼,起身将衬衣扔给他,“赶紧穿上,去开作战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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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极快的向前流逝。
伊什塔尔恍惚间觉得仿佛上一刻她还攥着刀叉敷衍向杜木茨强颜欢笑,现在就已经站在基地前,被金发的指挥官带领至前线。
她的身后是庞大的军队,瑞亚部队原本就是帝国几大军队之一,可以说集结了帝国最为强大的力量,尤其被吉尔伽美什所率领之时,士气与战力都极为高昂。
她从未怀疑他们能获得这场胜利,就算再怎么艰难。
……可是胜利之后呢?她会嫁给杜木茨那个莽夫,大人与他的向导在一起,即使向导死了,大人也可以再找另一个向导——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一个向导。
伊什塔尔觉得自己的每一口呼吸都如火焰在胸膛燃烧,她不得不狠狠掐住掌心才能咽下怨毒的呐喊,占有欲和自尊心在这一刻饱涨充斥她的大脑,愤怒使她眼前几乎一片黑暗。
沉默的士兵跟随在吉尔伽美什的身后,他们的表情平静冰冷,眼底蕴藏着深深地杀意与煞气,这是一支从未失败的部队,他们自信在指挥官的带领下又一次亲吻胜利女神的桂冠——无数次都是如此——他们连桂冠上的叶子有多少都一清二楚,更何况同时参战的有帝国最强的向导,让吉尔伽美什变得完整和更加强大的恩奇都。
毋庸置疑的胜利。
伊什塔尔能够感受到每一个哨兵的心中如此坚信。
没错,胜利是属于我们的。
但是,机会只有一次。
她看到恩奇都对吉尔伽美什说了什么,后者撇开头,做出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侧脸的线条却无比柔和,唇角带笑。
她闭了闭眼,吞下苦涩燃烧的嫉妒之火。
机会只有一次……
唯一的一次——让恩奇都死亡的机会——她得到吉尔伽美什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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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开战之时定于清晨。
实际上就最终战役结果来看,同盟拟定的提前一天偷袭策略并没有得到它料想的益处。
一旦一个秘密被超过一个人知道,那这个秘密总会泄露出去,更何况是关于任何战争的蛛丝马迹。
同盟上将伊斯坎达尔似乎也并没有寄希望于帝国不可能发现的缥缈幻想,反而能与吉尔伽美什正大光明的作战而高兴。
深红的披风高高扬起,遮住了韦伯·维尔维特的视线,他深呼吸一口气,初次上战场的紧张攫取了他的心脏,让他不自觉对隔着冬木河的那支气势高昂的军队感到胆怯。
“小子,你在害怕吗?”伊斯坎达尔头也没回的问道。
站在这个身材魁梧的男人面前,本就偏瘦弱的韦伯显得更加瘦小。他挺起胸膛,鼓起勇气说道:“不,你视线所指引之处,即是我们胜利的彼端——”
“哈哈哈!”身旁的伊斯坎达尔发出厚实而低沉的笑声,他宽大的手掌按住韦伯的头顶,赞许道,“不愧是我的向导,当敌人越是强大,我们战胜他时,所能品尝到的胜利的美酒就越是甘醇。”
伊斯坎达尔提起缰绳,堂堂正正率领军队渡过冬木河。
吉尔伽美什没有任何动作,不,甚至于他还命令士兵后退,将即将对阵的战场空出来。
“没问题吗,吉尔伽美什?”伊斯坎达尔骑在马上,与他最大的敌手对视,“将帝国的领土让出来作为最终战的战场——这可是不经过几十年不可能轻易恢复的严酷战争,即便让你所保护的领地化为焦土,你也同意将其让出来?”
吉尔伽美什低低地哼笑了一声,他那眼中的严苛与冷酷并未减少一丝一毫。
“正因为是你,所以,我的领地作为你的埋骨之地,不觉得这是你最好的坟墓吗,伊斯坎达尔?”
伊斯坎达尔忍不住大笑,“原来如此,吉尔伽美什式的尊重吗!哈哈哈……你这人还是这么有趣!”
他收起笑容,隔着遥遥的距离相望。
他轻声对韦伯说道,“这便是最终之战了,有胜利的自信吗?”
韦伯望着对面之人金黄色的盔甲所带来的冲击性的威压,又看了看淡然而笑的帝国最强向导,紧绷地回答。
“胜利的会是我们……!”
“那么,小子,做好准备,”
他露出泰然自若的笑容,怒吼的声音与吉尔伽美什志在必得的命令重叠起来——
“这场持续了百年的战争,今日将会迎来终结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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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同时,千军万马同时行动起来!
大地在脚下颤抖,恩奇都微微眯起眼,平静地、甚至是轻松地站立在原地,等待对方的冲锋。
吉尔伽美什在他的身旁,面对奔涌而来吞噬山河的巨大声势毫无惧色,堂堂正正的举起手中的螺旋剑。
“全军,散开。”
他大声命令道,红色的瞳孔因为兴奋而竖立,眉毛高挑,唇角也扬起残酷兴奋的笑容。
“接下来将是这持续百年闹剧的终幕,活下去,然后,将桂冠摘下来为我取得胜利——!”
在这一刻,连淡漠的恩奇都也免不了血液沸腾,他直视前方,呐喊淹没在山呼海啸的全军的应答声中。
“将胜利献于您!”
他向前冲去,被浩荡的敌军淹没,属于工具的那一部分迅速运转,大脑的一半像仪器精密计算杀人的轨迹,机械式地舞动手指,让鲜血在眼前如同花朵绽开,铺满整个倒映于大地上的画卷;另一半大脑却抽离开战场,分神关注他的哨兵,为他进行最细微的精神五感调节,确保吉尔伽美什时刻处于最强的状态。
吉尔伽美什从未觉得自己像现在这样,每一寸血液和肌肉都充斥着力量,再坚硬的剑也能轻而易举劈开,再狂怒的拳席卷风暴挥来也毫无威胁,他哈哈大笑,蔑视蝼蚁不自量力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