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不要死……爹爹……”他喃喃自语,不断地唤着记忆中的东昇。
“南栖!”
被安昭一声唤,回过神来的南栖终于记起了自己的境况。
他的眼泪不断地落下,生子的痛遍布了全身。他是大难不死,只待重生了。南栖伸手,连指尖都是苍白的,他挂念道:“孩子,给我看看孩子……”
安昭见此,急忙将活不久的孩子藏到了一边。手里抱着的,是那个健康的孩子。他凑近了,将孩子递过去:“南栖,你看。”
南栖动不了身子,喉结上下一咽,忐忑地问:“他、他活着吗?”
“当然啦!虽然我还没给他擦洗过,但你看看,他精神的很!”安昭鼻子酸了,见不得南栖这受苦的样子,“你在我这好好养着,孩子我帮你照顾。你不要担心,我会施障眼法,让别人找不到我们。若你还是不放心,我们就连夜离开此处,去兔子山躲一阵子。”
他其实很想训一训南栖,当初为何要这孩子,来受这一趟苦。
若南栖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孩子即将离开人世,那该有多伤心啊……
望着虚弱的南栖,安昭自私了一回,他暂时不打算告诉南栖这是一对双生儿。
南栖却没有听安昭的,他盯着孩子看了好久,突然坐起身,费力地将孩子贴近自己抱着。幼小的孩子感觉到了爹爹的气息,顿时安静下来,微张着嘴,一副乖巧地模样。
小小的一个,才刚出世,皱巴巴的,一点都不好看。
但在南栖眼里,这孩子却是无比的可爱。
初为人父,南栖心中是喜悦的。这是他自己做下的选择,是一个他一生都不会后悔的选择。他多想和孩子再多待一会儿,多温存一会儿。
然而,子时要到了,南栖该走了。
“安昭,孩子就暂且先叫择儿。我想劳烦你,帮我照顾一阵择儿。”
“你这个样子要去哪?”
南栖望向外边无尽的黑夜,低头亲了孩子的额头,黯然道:“我……要去长沂峰。”
同时。
醒来的苍玦寻着南栖的气息,一路寻到了守在原地等他的莲辰。
莲辰戴着面具,一手擒着一只垂死挣扎的蝴蝶,一手拿着阿雀的残破的魂息,对着迟迟到来的苍玦缓声道:“龙君。”
苍玦感受不到对方身上的气息,冷声:“你是何人?”
“我是谁并不重要,但今次我有三份礼,要同你换三百年修为。”莲辰轻声笑了笑,“我想龙君定会答应我。”
一为千梓这个罪魁祸首。
二为阿雀残破的魂息。
三为南栖的下落。
莲辰不愿再见溯玖,是因为他当初为了守住溯玖的理智不让他轻易入魔,在邙山一次次地伤了自己的内丹,以至于自己的天命将至,时日已无多。
他本想将半生修为化作一双眼睛送给溯玖后,一人避开天界,安静离世。却不想,溯玖偏执入魔,如此下去,必将酿成大错。
他虽将规劝溯玖之事托付给南栖,却还是万般不放心。
而他若想再多活些年数,便只能设法换取上仙的修为来续命。
第四十九章 龙族-贰拾玖
夜色凄凄,暮雨习习。
南栖靠着自己仅剩的修为,费尽了气力,终于回到了离开数年的长沂峰。他望着眼前的凤凰屏障,往前渠弈死去的场景历历在目,眼泪从眼角滑落,无声悲鸣。
他倾身走了进去,屏障如一层水幕,滑过他的肌肤,是微凉的触感。
南栖记得,这是父君给予他最后的保护。
是他辜负了父君……
于此,南栖也不禁感叹,若是当初,他愿意试一试自己还能不能穿过这层屏障,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的曲折了。是他自己错失了机会,是他自己太过愚笨。
他失笑,朝前走了一步。
“南栖!”
身后有人唤住了他,是刚从莲辰口中得知了南栖的行踪而来到长沂峰的苍玦。
但莲辰并未告诉他南栖的真实身份。许多东西,算得到却说不得,道破得多了,反倒容易折寿。莲辰如今惜寿,便绝不会让自己冒险。
况且,苍玦伤过溯玖多次,莲辰也是小气了一回。
南栖早知安昭的药粉困不住苍玦多少时间,只是没想到,竟是连子时都撑不过。南栖回过身,伤心绝意,疏远地望着苍玦。
凤凰屏障燃起了凤火,隔开了苍玦。
南栖终于想了起来,苍玦心尖那滴凤凰的心脉血,是自己给的。
……
三百多年前,八岁的南栖与七百多岁的苍玦在凤族的庭院中相遇过。彼时,南栖还是个被藏在凤族中的娇惯小太子。
许多纯血的凤凰在涅槃前都修为平平,为了保护他们,族内会在他们三百二十岁涅槃之前,对外隐藏他们的踪迹。所以,外界只知道凤族有一只纯血的小凤凰做了太子,却不知道这位太子叫什么名字,究竟长的什么样。
便连苍玦也不知道。
那一年,他随玉衡来凤族办公事,无意步入一座庭院,在深水池子中,捞起了一只落汤小凤凰。
那孩子年仅八岁,却生得一副灵气模样,对着陌生的苍玦,他的眉梢居然带着几分神气。世人皆知凤族高贵,族中凤凰也大多不同外界有过多来往。
苍玦无意多留,用自己的术法为小凤凰疗伤,烘干他的衣衫。
不过是个孩子,苍玦面露温色,才刚想离开,便被这只小凤凰执拗地拉住了手,稚气问道:“这位上仙,你叫什么?”
“苍玦。”苍玦淡淡道。
“苍玦上仙。”小南栖作揖,故作成熟,且礼数周全,“你救了我,我要报恩。”
“我不需要。”
“不行不行,我爹爹说了,若得人恩惠,必然要报。”他笑起来,一口小白牙,说着不知是什么的道理,“有来有往,相处方可长久。”
苍玦纳闷,嘴上却笑了,心想这只小凤凰倒是有趣。但他堂堂一介上仙,要一只小凤凰的报恩做什么?他再次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南栖,却不想这只小凤凰执拗,悄悄地在他腰侧的折扇中,留了一滴心脉血。
而这滴心脉血,成了日后他进长沂峰的契机。
原是南栖亲手种下的缘。
原是他亲手种下的……
可如今,南栖伤心欲绝,潜意识中将苍玦心尖的心脉血拒之屏外。
再不许他进来了。
“怎会如此?!”苍玦施法,但不及这屏障的千分之一,“南栖?!你怎么进去的!”这屏障出了问题,它让南栖这一只小麻雀进去了,却让他这个拥有凤凰心脉之血的人难以靠近半步。
仓促间,苍玦在黑夜中,借着一丝月光,看到了南栖浸满血的衣衫,还有他那平坦的小腹。
孩子不见了。
“南栖,你……”
“苍玦。”
南栖打断了他,一步不动地站在原地,他看苍玦的目光中已经失了往前的温度,面上只露出一个凄凉的笑:“你说得没错,孩子确实是一个死胎。”他勾起嘴角,和初遇时天真的笑容截然不同,“你不要,我也不要了。我将他挖了出来,丢掉了。”
黄粱美梦,这么多年,他做得足够了。
苍玦只感到冷风刮过耳,着实冰凉,透进了身骨血肉中。
失子之痛,并非南栖一人的。
“南栖,你受伤了。你出来,让我看看你好吗?”苍玦的声音慢慢变得平稳,他进不去长沂峰,唯有站在外面看着南栖。他一双眸子微热,万种神情变幻。
“剥腹挖子,如何不伤?”南栖别过脑袋,想起过往种种,故作轻描淡写道。
苍玦站在屏外,聚集了精神,想要破了屏障。
却听南栖轻声道:“当初我吃下凤凰草,不过是想同你有个善果。可为什么,我们会到今日这种地步?”
南栖其实并不是在问苍玦,而是在问自己。有些答案,总也回答不好。他仰头,是雨已经停了,月色洒落在他寂寥的脸上,勾勒出一幅朦胧的画面,好像下一刻,他就会消失一般。
苍玦的心揪紧了:“南栖,你先出来!”
“苍玦,你走吧。”南栖闭上眼,面色映着月光越发地凄冷。
他不想随他回去了。
“南栖,你受伤了。出来,随我回去。”苍玦还在努力地说服南栖,他素来是高高在上的龙君,很少有这样低声下气的时候,“南栖,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