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仙树,可它怎么会长得如此之快?”鸢生不解,他问阿雀,“你是用了什么方法吗?”
鸢生询问的初衷,不过只是为了讨教一二。
“我在藏书阁中查阅到,仙果树可以用药渣做肥料。前阵子,千梓姐姐每一日都要为南栖熬一碗补药,我偷偷摸摸地将她倒掉的药渣都给弄来了!”阿雀十分骄傲地分享自己的种树经验,满是欢喜道,“不过多时,它就会结果子。南栖现在最是辛苦,若能吃到这酸甜的果子,一定会心情愉悦,我要将它结的第一个果子摘下来给南栖吃。”
自然,她也不会忘记将果子分给鸢生。
“鸢生……”
阿雀正欲说什么,正居内的厢房中,一个茶盏被摔碎在地上,发出了好大的声响,伴随着南栖的那一声嘶哑的叫喊:“你胡说——”
阿雀从没听过南栖这般失控的声音,瞬间惊得横起了眉目,她不顾罗儿阻拦便要往里跑,一副要去保护他的模样。罗儿急忙扯住了她,用仙术将她带离了正居的院落。
“南栖你怎么了?!”阿雀呼喊南栖的名字,里头的人却迟迟未应一声。
她唤不动,求助于鸢生,但遭到了罗儿的阻止:“龙君在里面,公子不会有事的。天色不早了,阿雀,你先回去歇息。”
“可是罗姐姐……”
“阿雀,听话!”
阿雀抿紧了唇,她和南栖一样,在琅奕阁中没什么话语权。她没了法子,同鸢生一起跟在罗儿身后离开,走两步便回头望一眼正居,实在是放心不下。
“鸢生,千梓姐姐在哪啊?”
“她明日就归。”末了,鸢生没有提到安昭。
当时将她们带走查问,是分开行动的。阿雀只知晓自己被带走了,根本不知道鸢生还让人押走了千梓与安昭。如今已证实南栖是看了《仙草典籍》才知晓的凤凰草,鸢生便没有理由继续扣留她们了。
唯有一点,鸢生还要再查。
他不知是何人将那本《仙草典籍》中的《凤凰草》一篇,撕去了最后几页纸。
而这最后的内容,也无人可知,因为这本《仙草典籍》是天界唯一一本记录了凤凰草的书籍。这本书早年便不知在何处,偏偏在南栖来天界后,出现在了琅奕阁的藏书阁中。
长夜漫漫,更深露重。
天界不会落雨,它坐落于九天之上,云层积压在它之下。
南栖却恨不得它能像长沂峰一样,适时落一场暴雨,让雨滴砸落作响,让雷鸣振聋发聩,让夜风卷走枯叶。
世间万物被洗涤于这场暴雨,嘈杂声回响在他的耳边,让他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抑或是,让他听不到自己痛苦的声音。
剥腹取子。
他的心都要碎了。
哭到最后,南栖扶着床干呕,似是要把心都呕出来。卡在嗓子里的是一股无名的怒火、不甘与失魂落魄。
“怎么……怎么就是死胎呢?”他伤心欲绝,崩溃地捂住自己的耳朵。
苍玦在旁扶着他,动作僵硬至极,他从后拥住了南栖,一双手终是颤抖着摸上了南栖滚圆的肚子,深深自责:“是我不好。”
是他没有给予南栖足够的爱,让南栖不安,也让南栖做出此般荒唐之举。
南栖蔫了一样缩在苍玦怀里,挺着的肚子让他这个姿势看上去十分怪异。痛苦之余,他的孩子轻轻踹了他一脚,苍玦感受到了。
南栖不愿相信,他握住苍玦的手,用力地再往肚子上贴近了三分,抱着最后一点希望:“那为何,死胎也会动呢?”他的声音喑哑,哀求道,“苍玦,不要那么斩钉截铁地否定他……你摸一摸,他是真的会动的……”
“除凤族外,没人可以生下活胎。”苍玦反握住他的手,“它会害死你,我不能冒这个险。”
“可是他会动啊!”南栖吼道,按紧了苍玦的手,哽咽着说,“你感受不到吗?你不是说,死胎是没有动静的吗?可是……他在动啊,苍玦,他一直在动。他还会听我的话,我要是不舒服了,他就乖乖的。”
他真的很乖的。
“南栖……”
“就一次。苍玦,你信我一次。此事我不会骗你的,父子连心,孩子踹了我,你也感受到了,不是吗?”南栖拽着他的衣袖,没了气力,“我不会骗你的……”
于此,苍玦再也不忍多言一句。
南栖一夜未眠,怕夜里有人偷偷挖了他的孩子去。苍玦就陪着他,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正居外的封印已被撤除,但南栖已经没有去别处的心思了。
他们僵持许久,苍玦本不愿相信胎儿还是活着的谬论,但南栖腹中的孩子又是真的在动,且十分活泼。
苍玦自遇到南栖起,便不是一个狠心的人了。他荒芜的内心本是冰天雪地,却因南栖生了一把炙火。
他想要南栖毫发无损,却也并非真的冷血无情。若孩子被剥出,那不仅仅是南栖的伤口,也是他一生的伤疤。
静谧的夜里,两人长久未语,却知道对方都没有入睡。苍玦犹豫多时,最终忍不住将手再次放到了南栖的肚子上。霎时,南栖猛地抓住了他的手,呼吸急促,担心到浑身都僵住了。
“你、你要干什么?”南栖颤声问道。
“让我摸一摸孩子。”苍玦的语气不似绝情,反倒有绵绵的暖意。
南栖抿了抿唇,半松了手。
腹中的孩子感受到了父君的气息,开心地连着动了好几次。每一次小小的互动,都让苍玦心口发烫。孩子很喜欢苍玦,便想让苍玦多摸摸他,讨好似的在苍玦的掌心处轻动。
南栖眼眶一热,咬紧了牙关。
这是一个活着的孩子,他正在卖力地告诉自己的父君他的存在。
苍玦愣了许久,被这微弱的触感直击心间。若说不心动,便是假的。这是他和南栖的孩子,与他血脉相连,骨血相亲。
如此,他怎么可能连剥出自己的孩子都无动于衷?
这份私心,让他决定和南栖站在一处。
苍玦缓和了态度。
“明日一早,我让人请芳泽女君过来为你诊脉。”苍玦凑过去,低头亲了南栖的眉心,放缓了声音,“若孩子真的还活着,我一定会护好你们。”
南栖低下头,不知所措半晌,依旧护着自己的肚子。
苍玦抚住他的脸颊:“南栖,不要害怕。”
闻言抬头的南栖连鼻尖都是微红的,他把嗓子都哭哑了。肚子里的孩子因为不满南栖的低落情绪,又是连着动了好多次。
而南栖越是能感受到他的动静,便越是心中忐忑,他本能地望向苍玦,眸子里只剩下一点光亮。
“苍玦……”
“我在。”
“我瞒着你怀了孩子,你可有一点点生气?”南栖问得万分小心。
“确有一点生气。”苍玦道。
南栖便缩起了肩膀。
苍玦知道他误解了,便从后搂住他,吻了他的耳廓,温声道:“气你一个人受苦多时,我却不知道。这种时候,我该陪着你的。”
南栖眨了眨眼睛,不能控制自己地问道:“那你喜欢这个孩子吗?”
他在寻求一个慰藉,想得到一个答案。
苍玦的眼神骤然温柔,如旧日光景,他轻声道:“我喜欢的。”
南栖终于安下心来,困顿地朝后仰去,他护在肚子上的手也没了力度。
这半月里,南栖瘦得吓人。他未曾睡过一个好觉,今朝受了那么一场惊吓,这会儿安下心来才能睡得深沉。
芳泽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她走进正居的院落时,被阿雀种的果树吸引了目光。罗儿见此,便道:“是个不懂事的丫头栽的。”
“我见过这个仙树,它的果实酸甜,能够入药,但因长得极慢,所以栽种者必然要花许多心思。这棵树,栽了有几年了吧?”
罗儿诧异:“那倒不是,最多也就半年多的工夫。”
芳泽皱眉:“半年?”
“院里的丫头之前看了些书籍,便自作主张地将公子炖补药的药渣子拿来做肥料。时日久了,树便长得巨大。”
听罗儿这般说,芳泽不禁走近,捻了把树下的泥土放在鼻尖闻了闻。她皱眉,没多言什么。倒是身后罗儿恭敬道:“女君若是感兴趣,一会儿我让那丫头过来与女君说几句。眼下,还是烦请女君先为公子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