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程围观的他觉得这世上最幸运的事就是他父母不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
从那之后,他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记得给霍琊捎一份。没办法,霍琊太惨了,青懿阿姨这种打法太恐怖,霍琊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霍琊也很够义气。同龄人玩在一处免不了争斗,这种时候才不管你Alpha、Beta、Omega,看准了就揍,每到这时都是霍琊帮他挡着;当然了,回家之后青懿阿姨肯定要训霍琊,他嘴甜,冲青懿阿姨撒撒娇,后者也许就放霍琊一马。
在小学里他仍旧我行我素,被有些Alpha嘲笑太闹腾,以后肯定没人愿意娶。他当时趾高气昂地放话说才不要当个小媳妇儿天天就知道柴米油盐被人养,回来就一个人躲在老榕树下哭,他委屈啊,玩闹也有错?那以后结了婚还不得被Alpha们锁在家里生一堆孩子啊?他越想越委屈,抱着膝盖仰头大哭,霍琊后来过来了想陪他,站边上被他惊人的流泪毫升数唬到不敢靠近。
哎,你说我以后会不会没人要?
不会,你那么好看,又聪明,一定有好多人喜欢你。
真的吗?你别是哄我的吧?我妈妈说Alpha的话一句都不能信,尤其是男性Alpha。
当然是真的!我就很喜欢你啊,而且我一直怀疑其实你才是我妈的亲生儿子……还有镇上的人,他们都喜欢你的。
那我以后要是特别闹,你愿意娶我吗?
霍琊涨红了一张小脸,大声道我愿意!你别听学校里那帮人瞎说,你比他们都聪明,他们那是嫉妒你。
那你可说定了,我会记住的,你要是忘记我就提醒你。我还会告诉青姨,让她狠狠打你哦。
还是不要跟我妈说了,我肯定会对你好的……
他们在那株过分宽大的老榕树下拉钩约定,命运却偏不如愿,跌跌撞撞走过许多年,回头再看,物是人非。
几度梦回处,曾许诺,永相依。少年不识别离苦,唏嘘到如今。
“外面是不是下雨了?”
“快了,风挺大,有点凉。”霍琊带上门,“你别下来,我来关窗。”
“你出去买东西吗?”
霍琊觉得自己必须得解释清楚,发/情/期的Omega格外的脆弱和疑心啊。“买了点补给,还有跟楼管解释,明天不就封楼了吗。”
“哦对……我本来今晚的火车来着,你帮我退了吧,手机在桌上。”
“好。”
游浩贤报了密码,霍琊就一直低头操作手机。他听见霍琊手机响了,但是霍琊没有接。
“怎么不接?”
“估计是我妈催我集训。唉,烦。”
游浩贤其实也不想他集训,这一去又不知道要多久了。但他不能这么说,他得支持霍琊的工作啊,“别抱怨了,集训是为了你以后少经历危险嘛……”
霍琊耷拉着脑袋不想说话。
游浩贤趴在床边俯视这样的霍琊,长发从侧边丝丝缕缕地扫落。他看见霍琊把手机关了啪一声甩在桌子上。“你干嘛呀——万一人家有事找你?很不方便的……”
霍琊双手一撑爬上床,将蜷成一团的游浩贤搂进怀里,嘴里嘟嘟囔囔的:“什么事能比陪你重要?管他的,这两天谁找我都不理!……”
千里之外,霍琊的队长和青懿对面而坐,手边桌上摆着两个手机,但没一个打通电话的。
这小崽子,青懿心中暗骂。无组织无纪律,反了他还,看回来不好好收拾的,还玩儿关机,真是欠收拾……
“给你添麻烦了。”青懿面无表情,“我已经叫人去接他回来了。”
“没事。”队长公事公办,末了还是私心接一句:“小霍很努力,但他入队晚,比队里其他同龄人接受训练的时间都少,我担心他赶不上那场行动。”
“赶不上也得赶。”青懿冷冷道,“他归队以后给他加强训练强度,就算最后达不到要求,至少也能在行动里死得晚一点。”
这话就太重了。队长参不透厅长的意思,这霍琊真是她儿子?有这么对亲生儿子的么?还是其实口是心非,该照顾还得照顾啊?
“他的Omega在发/情/期,明天晚上会回来。”都是过来人,队长表示理解,却听厅长接着说:“但是下不为例,上级指示高于一切,以后不准他再以任何理由请假,尤其是行动完成以前,听见了么?不用再向我汇报,这就是我的态度。”
“是!”
这儿子肯定不是亲生的,队长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
青懿很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她要没有时间了。
家里步步紧逼,一直有人在查她,至于监听跟踪更是常有,她就是学这个出身,怎么可能没感觉。
她还没办法抗拒,上次的赤鸣和羽灰可能是误打误撞,这回绝对是见真章,不套出实料不会放手的,打死她也不信青家人和她对面的那些政客们没干预。
怎么办?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有一个字,快。她现在就是抢时间,看谁先扳倒谁。
要是……何熙跟她一边就好了,青懿有时会这么想。何熙此人能量很大,他搭上的线未必没有青懿细密;可惜了,立场所背,前尘所绊,完全信任何熙——她做不到。
这种时候,青懿还是希望有个人能陪她一起走的。
等游浩贤回到南边,霍琊都归队了。何熙居然在家里,但也没跟他说什么,只淡淡地问了最近情况,以及标记他的那个人。
游浩贤跟霍琊在发/情/期那三天聊过很多很多,霍琊与何熙的关系自然包括在内。想想有点尴尬,父子二人都对他做过标记,游浩贤心情真是十分复杂。
“当时霍琊正好在……”应该是特意赶来,“就做了。”
何熙:“……”
他想,那自己准备好的镇静剂就不用了啊。养出来的孩子长大了。
“你这次回来,是有事吗?”
“啊……那个,”何熙罕见地在游浩贤面前表现了支支吾吾,他惯常是镇定自若的模样。“你快司考了吧。怕你辛苦,想照顾你。”
游浩贤面露诧异。何熙在说什么,照顾?他走这么长时间现在想起照顾来了?“不用了吧。”游浩贤别开眼,“你要是生意忙,就别管我了。我一个人也可以。”
“跟我说话让你拘束吗?”
游浩贤低头抿唇不语。何熙转头看着他,半晌,又转回去。
“抱歉。”何熙顿了顿,“其实……我也知道,我做的不好。我根本不算个好师父,也的确——没教过你该怎么活。我原来只想着供你吃喝,教育这事我就没想过,现在,有点后悔。”
句尾两字咬音极轻极快,游浩贤眼神四处游移,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么多年了,”何熙揉揉脸,“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恨过我?”
游浩贤张张嘴,唇舌嚅动两下,却说不出那个“有”。
恨过吗?恨过,绝对恨过。他何熙什么身份,一定要这样对自己吗?变相囚禁,这是一位父亲能干出来的事?就算其中误会重重,也不代表游浩贤就能原谅他。
“……我不知道。”游浩贤轻声道,“但师父,我真的感激你。没有你,我大概会死吧?”
何熙怔愣半刻,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随便你怎么想我了,”他对游浩贤招招手,游浩贤顺从地走过去,偎在他怀里。“恨不恨的,都无所谓。我早该放手,可你是那么的好,我舍不得啊。”
他指尖抚过游浩贤散乱的发丝,“以前逼你做决定,是我残忍。以后你就是一个人了,我不在,你自己多小心。”
游浩贤突然间就慌了。何熙像在立遗嘱,他听不得这种语气。“师父你要去哪?”
“不去哪……”
“你要走了是不是,你会回来吗?多久回来?”
何熙沉默地半搂着他。游浩贤反手拥住何熙,也不知道再说什么,何熙几乎默认了他的猜测,这让他还能说什么?
他对何熙的情感,无疑是复杂的。恨有,爱有;是恨他心狠、恨他如饲主,是爱他温柔、爱他如父,有畏惧,有欲念,有曾试图更进一步;盼他接近,亦盼他远离——这样的何熙,这样的人,现在说要走,让他一时之间手足无措。
游浩贤不能没有何熙,就像家对远归之人的意义。
“好好的。”何熙将一个轻轻的吻落在游浩贤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