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忘枢放下手中的酒杯,眼睛丝毫未曾看苏天心一眼,只是说,“你不过是仗着太后的恩宠,之前并无净身净心,洗净铅华。被俗事所污浊,本就不是适合点燃天灯之人。更何况,前不久在慈懿殿,你有伤害太后之嫌疑,虽最后太后为你作保,却无法代表你就没嫌疑。故而,以太尉要求之心境纯洁之人,你不作数。你若搜出来何物,亦有栽赃嫁祸之疑。”
孟忘枢这话是完全不给苏天心面子。
虽没有直接坦白,却也隐晦的向众人告知,苏天心曾有意伤害过太后,这是事实。
太尉寻搜身者,需心境纯洁之人,故而她没有资格。
“一事归一事,王爷此言未免太过武断。”皇后说,“若当真如此,在皇上命她点燃天灯之时,你又为何不阻止?”
孟忘枢拿起一边的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饮下,语气极淡。
“因为那是太后所愿。太后今夜是寿星,其之愿,谁会阻止?”
是呀,一般人过寿,寿星说的话,就是绝对,不会有人因为不悦去扫兴,更何况,今夜的寿星是当今太后。
皇后一憋,气冲冲的瞪了眼孟忘枢,一言不发。
“行了。”皇上被几人吵得头疼,摆了摆手道,“孟沥,秦玉。”
被点名的二人上前,行礼,“在。”
“在砚台后设立屏风,你二人分两侧,从苏天心开始,立刻搜身,定要找到京都城防图!”
“是。”
一声令下,立刻有宫人扛来两个极大且密封性很好的屏风,放在了平康门前的砚台后面。
苏天心第一个被带到砚台的屏风后,秦玉说了声“抱歉”后,就开始帮她搜身。
随身携带之物,都有宫女在一边记载。
苏天心分开双手由秦玉搜身,突然叫了一声,“小玉。”
“怎么了?”
“你是否有注意到安如年。”
“她?”秦玉讶然,“她与安如是不是今夜进宫后,安如是突然发病,所以都回了安府吗?你突然提起她们做什么?”
“因为有些在意。”
“在意什么?”
“我在入宫的时候,于沁阳殿前看到过安如年,只身一人从那边过来。之后才听说安如是身体不适,离开的。”
“沁阳殿?”秦玉眨眨眼,“有问题吗?”
“不知道,总觉得有些奇怪。照理今夜是太后寿辰,又是除夕夜,安府就她们姐妹二人参加,若安如是身子不适,安如年也应代表安府留下,却两人一同回去。然后不久便发生了这事,所以我觉得有些奇怪。”
沁阳殿与平康门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且它的后门就是通往军机阁的捷径。
苏天心的言下之意,秦玉立刻就明白了。
她手落在苏天心的后腰带上,看着她纤瘦的背脊,眯起了眼。
“或许只是巧合。她如此胆小,是万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你说的对,或许是我想多了。”她收回手,理好衣裙,又问,“可以了吗?”
“可以了。”
秦玉收手,让宫女叫下一人进来,然后目送苏天心离开。
苏天心冲她微微一笑,走出屏风,径直回到了苏南陌身边。
“爹。”
“可有不妥?”
“并无。”
苏天心安静的坐在他的身边,摇了摇头。
苏南陌也松了口气,拉着女儿的手,不松。
他当时本该给自己的女儿出头,可是太尉与淑妃的双簧唱的实在是太好了,而且也太过明显。
所以他并未出声帮助女儿。
“爹,你身为丞相,太尉的眼中钉,如此之事,不出声是对的,女儿并不觉得委屈。”
苏天心从苏南陌的掌心里抽出手,给他倒了一杯不算热的茶,盈盈一笑。
“毕竟今日太尉与淑妃的做法,太过于张扬,与他们往日的小心谨慎不同。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城防图丢失,还是最关键的京都城防图,那么严防死守的东西,怎是说丢就丢?还是在需由两把钥匙共同开启的机关。所以还请爹时刻小心,莫要入了他们的套。”
苏南陌知道女儿心思玲珑,却不想她能够看得这么透彻。
没有去过军机阁的人,是不会知道京都的城防图放在军机阁的哪个地方的。
它并非与其他城防图放在一处,而是单独存放的一个地方。
需要钥匙开启机关,才可得。
而钥匙,一半在赵太傅手中,一半则在皇上手中。
除非合二为一,否则绝无可能打开机关,得到京都城防图。
这事,朝中只有皇上和赵太傅知道。
就连他也是在无意中听到的。
可现在,却说城防图丢失,且是赵太傅亲口所说。
所以,大家都认为此事是真的。
但事实未必如此。
苏南陌看着自己女儿,满脸讶异,“你、你是如何得知的?”
苏天心将茶杯塞到苏南陌的手中,顺势轻扯了他的衣袖,“爹,隔墙有耳。”
苏南陌瞬间了然,他低头喝下微凉的茶水,压下心头的骇然,神情自然。
“再回答爹的疑惑之前,女儿想知道,爹是如何知道东西需要两要把钥匙开启的?”
“无疑听到罢了。”
“既然爹都能无疑听到,对方也有可能。”
苏天心的眼睛看着面前一个个被带走搜身的人,越过他们,落在了对面瑶国之人身上。
在羿宣的左边,原本空着的位置上,此时多了一人。
元新。
他在苏天心领命去高台点灯的时候,就离开了。
然后在搜身之时,悄无声息的回到了羿宣身边。
从头到尾都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除了,苏天心。
“城防图那般严密,要想得到,必定是之前经过详细的调查,知道今夜皇宫侍卫的值班制度,何时换岗,何时才是最佳下手时机。而另外,便是钥匙。赵太傅虽为太傅,却是鲜少文武双全的能人。年纪虽大,能力却并不老。所以皇上依旧放心让他保管钥匙。且此人只听命皇上一人,且顽固不化,软硬皆不吃。可皇上不同,皇上的钥匙看似难得,却十分容易。”
苏南陌听着女儿细声细语的话,不得不佩服她的了然。
完全是对的。
皇上的东西,大家都不敢偷,却又是谁都敢动的。
只要知道在哪里,偷梁换柱,并非难事。
“可现在是赵太傅说东西不见了,若非他亲口承认,谁会相信?”
他说到这里,突然一顿,脑中白光一闪,瞬间想明白了什么,眉头也紧皱而起。
苏天心看他那表情,就知自家爹爹是想明白了。
“正如爹心中所想,若是赵太傅被控制了呢!当时,是下属转达了赵太傅的回答,除此外,在场的所有人都未见过赵太傅,也不知军机阁的丝毫情况。而在掀起了大波浪后,再有波浪袭来,谁都会认为是真的。”
苏南陌的眉头皱的是更紧了。
“可是他们既然得到了皇上的钥匙,又控制了赵太傅,要得到城防图也是可行的。”
“他们绝对没有可能得到另外一把钥匙,就因为得不到,所以才控制太尉,传递假消息,然后不管在此处是否能够找到同伙,最后都能把责任归咎在赵太傅身上,让皇上对其失去信任,如此一来,钥匙必定要另寻看主,这才是他们最终的目的。”
“你何以这般绝对?”
苏南陌对此抱有不同见解,他说。
“赵太傅不是什么神仙能人,他不过是一个顽固的老人,就算软硬皆不吃,要得到钥匙,依旧是有办法的。”
“那是爹和他们一样,不知钥匙在何处,所以才会这般认为。”
苏南陌看着女儿少有老成的模样,轻笑道,“那你就知道了?”
“我知道哦。”苏天心抬头对上他的眼睛,眼底的晶莹堪比夏日星辰,“可以说,这世上除了赵太傅之外,只有我知道钥匙在哪里。”
“在哪里?”苏南陌急切的问道,“此物关系到整个轩辕国的安危,你可一定要说出来。”
苏天心抿抿嘴,并未听话的回答。
此刻,有太监来叫苏南陌去搜身。
苏南陌起身的时候,苏天心拉了他一把,低声说,“劳烦爹爹等会搜身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打翻对面元新世子身边宫女的酒壶。”